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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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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暖坐在他面前哭着, 仍是满怀希望逃避道:“那一定是不准确的, 我怎么可能怀的是双胎呢?明明就是个女儿,她来梦里寻过我的,头上还簪了一朵浅紫的小花儿……”

她非常希望自己的孩子是个女孩,做梦都梦见给她做小衣裳, 梳头发, 带着孩子一道出去郊游,想想就很有童趣。那小女孩仰着头瞧她,扑闪着大眼睛软糯糯的叫娘亲, 那可真是心肝都能颤个不停。长大以后闺女亭亭玉立的, 相个俊俏探花郎归来, 和和美美的一辈子。

反观男孩有什么好?

到时候还带个儿媳妇归来气她, 她可要伤心死了。

郁暖脑袋里想什么, 自然不可能说出来, 而她已经开始想象自己撸起袖管面目狰狞斤斤计较开启婆媳斗争, 正常人一定难以与她有共鸣。

不但正常人不能想象, 就是陛下也一时没想到这茬。

毕竟,身为一个担惊受怕的孕妇,郁暖的情绪偶尔也十分敏感多变。

于是他温和抵着阿暖的额头,耐性诱导她:“男孩长大了能护着娘亲,不也很好么?嗯?”

作为婆媳伦理剧常年受众, 郁暖抽噎着认真道:“长大了要护着他媳妇, 不要娘亲了,媳妇和娘亲争辩了, 他帮着媳妇私底下骂娘亲,他不想当双面胶,娘还不想粘着他呢,可我十月怀胎容易么我,生孩子多疼啊,疼死我算了……”说着悲从中来,竟然哭得快要避过气去。

男人的眼睛暗了暗,捏着她的唇瓣道:“甚么死不死的,成日不懂事,从前教育你的又忘了。”

他的手指微凉而修长,却把她的唇都捏的像鸭子嘴巴,郁暖睁大眼睛拍开他的手道:“您谁啊,我不记得您了,谁记得您从前唠叨甚么?”

郁暖絮絮叨叨总结:“男孩都是来讨债的,不喜欢不喜欢。”

纵使修养再好,陛下的面色也有点沉。

谁同她灌输的这些想头?

她自个儿只有那么小,倒是想好怎么讨厌儿媳妇了?这得多少年以后的事体?倒是异想天开起来,满脸凝重忧国忧民的样子,实则脑瓜子里头想的皆是叫人哭笑不得的事儿,偏她还这样认真。

一旁的大夫:“…………”脖子往后缩,尽量让主子们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

陛下不允许,他也不能争辩。

可双胎之事的确非是极端精准,但医术到了一定境界,再加之观测判断,十有八九绝错不了。

而且,说实话双胎都是女儿的可能,并不比有个小太子要大。

郁暖脑袋迟钝的转过弯来,才发现自己话太多了。

从知晓封山开始,她便猜到一些了,但现下这般纵着性又坦然,仿佛涓涓细流在血管中舒缓流淌,那样日复一日的常态感,她自个儿也没预料到的。

原本的满腔怯意和逃避,竟然哭两声便跑没了,现下只剩下一点羞耻和茫然。

她坐在桌案上,两条腿晃荡着搁在男人膝上,穿着绣鞋的脚纤巧玲珑的,不安分的扭动着。

她偏着头慢悠悠对他道:“我不认得您,真奇怪,为甚与你说那么多话?我得走了。”

郁暖说着,眼睛里先头便含着的一包泪水,哗啦啦流下来,但杏眸中有些亮晶晶的。

大夫在一旁垂手候着,那可真是煎熬啊。

夫妻吵架,他这样的外人却受罪,从将来的婆媳伦理关系,扯到夫妻情谊,扯到重女轻男(),甚至还包含幽怨的装作互不相识,那可真是有些复杂。

说真的,他到现在还没听懂。

终于陛下想起他,作了一个手势,示意他可退下,大夫如释重负,赶紧行了礼儿,提着医药箱子往后退,却听陛下忙里抽闲吩咐道:“治喉咙的药换一套,朕看她恢复的不好。”

郁暖睁大眼睛,觉得自己受到了置疑。

恢复的不好,岂不是在说她公鸭嗓,特别难听?

她说不上来自己甚个心情。

其实他也没说甚么,但她却莫名一惊一乍的。

这话绕来绕去也能戳中自己的七寸。她仿佛,前些日子便害怕自己的声音被某个人听见。

虽然并不难听,却想把最美的一面都展示给他,最好最好。

除了在原本世界的事情,她真甚么也不记得了,但以她对自己性情的了解,还有完全独立清醒的认知,郁暖这段时间一直在猜测,她或许忘了甚么。

即便不记得了,但心怀的情感却仍旧存于心窍,毫不能忘,却仿佛没了实质的寄托,而变得自我怀疑与矛盾。

郁暖想,她对自己的过往,或许又能有进一步的认知了。

但忘记的东西,却让她望而却步,并不敢再多言甚么,即便心里纠结疑虑,也情愿憋着不讲的。

她亦在思考,自己将来的路要怎么走。

郁暖对眼前这个男人的感觉很复杂,但由于脑中空空一片,所以她更向往自由清净些的日子,即便没有他也好,而不是与他痴缠在一起。

即便她仿佛潜意识里,都并不觉得他的到来很值得惊讶,仿佛他就应该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自己身边。

但毕竟是下意识的事情,在真正的思虑中并不占有主导地位。

郁暖还想着,却已经被他打横抱起来。他把她抱得很紧,男人的力道既硬又刚强,叫她腿弯处的骨头都被勒的生疼。

她蠕动了一下腿,暗示他力道太大了,嘴上却轻声道:“我得归去了,之前招待您的恩情,您不必记得这么牢,不如就此作别罢。”

“叫我的夫君晓得了,那可不得了呀。”

“他脾气很坏,而且下手又毒又不知轻重,并且不爱听劝,又非常独断专横,甚至非常霸道冷漠,并不是个好东西,年纪还一大把了,是个实打实的老顽固,故而一定要按着棺材板子抽您了。”

挺好,九个缺点一次骂完,没想到他这般不是个东西。

她甚至什么都不记得了,成天胡言乱语不识数脉,可闭着眼胡诌也能每样都能踩在点上。

不得了,长进了。

皇帝的平淡道:“应当再添一个,你夫君定是犯贱犯多,自己也便无知无觉了。”

郁暖捏着他的衣领,认真道:“您说的对,那可真讨厌,像狗皮膏药似的,嗯……您说,我该不该跟他过下去呢?”

男人唇角弯起:“既他那么讨厌,夫人不若与他和离,朕娶你可好?”

郁暖道:“那可不成,他再讨厌,也卖棺材养我呢,棺材铺老板可不好当,个中艰辛您怎么懂得?做的不好了,得挨万人唾骂呢。”

她哭完了,又不管之前在忧愁甚么了,骂他骂得眉眼弯弯中气十足,即便眼里干净烂漫,甚么也不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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