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想不明白,苏鲁一个只会捧着阿哥的小子,读书练武都不出色;巴特倒是骑射过人,可八竿子打不出一个屁来,整天就像没长嘴似的。
怎么大阿哥就喜欢用他们俩呢自己和帕勒塔无事就被放假,可阿哥出入行动都带着巴特和苏鲁,明显对他们更亲密。
帕勒塔自不必说,正黄旗富察氏与镶黄旗富察氏原本都在正蓝旗,两家有亲,能人辈出,哪位长辈提携一下就不缺他的前程。可多拉尔家多数是中下级官佐,萨宾图的前程得他自己来赚。
他不擅长读书,将来不管是做笔帖式还是考科举都不成,可走侍卫一途,以他家的背景,他本人的资质,恐怕也是个给人打下手的命。如今大好机会就在眼前,可大阿哥不用他,他要怎么办呢
他的阿玛就道“儿子,你反过来想,如果你有小厮,你是喜欢用总是围着你转、说话好听,又是你奶兄弟的。还是喜欢用忠心寡言、不乱说话的。还是喜欢用平平常常,用也行、不用也行的”
“你觉得自己射箭是好手,可我听说大阿哥身边的奇里侍卫更是好手,你的年纪能有他那么厉害吗你自己不往前走,大阿哥说你可以不进宫,你就和富察氏的小子一样不进宫,你还指望大阿哥用你”
“你既然明白帕勒塔不需要等着大阿哥提携,那你为什么要和他一样呢”他阿玛继续说道“在你发现自己错了之后,就该马上去大阿哥跟前侍奉,难道大阿哥还会把你给赶出来”
“唉,儿子你得明白,你、或者说咱们家的处境,急需大阿哥或者明相提携一二。”他的阿玛最后说道“可大阿哥却不是非得用你不可。”
萨宾图将弓收好,起身吩咐小厮道“替我准备,我这就入宫”
宫中乾西头所。
胤禔正在换衣服,巴特进来道“阿哥,萨宾图在外头。”
“我不是给他放假了吗”胤禔看着秦吉了帮自己整理腰带,道“怎么现在来了。”
巴特站在门口不动,他知道自己不是什么顶聪明的人,干脆就阿哥让他干嘛他就干嘛,除此之外一句话也不多说。
“让他进来罢。”胤禔看着铜镜里的自己,穿着蓝色两开裾,一点不显眼。
萨宾图进来就跪下了,胤禔赶紧让全都把他拽起来“你这是干什么”
“奴才想为阿哥尽忠。”萨宾图先自己剖白一番。
天地良心,要说四个哈哈珠子里,胤禔的确喜欢苏鲁和巴特,一个是他的奶兄弟,这在这个时代关系是很硬的;至于巴特呢,他安静。而帕勒塔,胤禔总给他放假,是因为帕勒塔提过将来想去试试科举。
萨宾图胤禔还以为他将来也想去考个武举之类的呢,他想着既然这样,就给他们更多的时间自己多练练呗。
没想到,就因为他没和萨宾图聊过,因为平时萨宾图也不是多话的人,居然弄岔了。
“你想得太多了,帕勒塔和我说过要去考科举,我还以为你也要去试试武举。”胤禔无奈道“你要是没这个心思,就和巴特一样,将来给我做侍卫好了。”
萨宾图一万个愿意,胤禔也没别的好说,直接让他们跟着自己往国子监去了。今天国子监说是刑部尚书魏象枢讲宋学。胤禔非常好奇,如今的人讲宋学,就好像现代人研究古代,有什么不一样呢
国子监就在皇城北边,安定门内,远处零零落落还有什么财神庙。
胤禔带人打马来到国子监的时候,居然在门口看见了班第。这位蒙古台吉被康熙赐官一等侍卫,前段时间跟着皇帝、太子东巡去了。
“你怎么跑这来了”胤禔笑问,“打算弃武从文”
班第不好意思的笑道“阿哥别埋汰我了,是皇上说的,让我多读点书。今天休沐不必当值,我向曹寅侍卫请教一下,他说魏尚书讲学,所以我过来听听。”
“曹子清”胤禔哭笑不得“他怕不是在捉弄你。”
“不会吧。”班第道“容若兄当时也在,他也这么说,他还是你介绍给我认识的呢。”
“行叭,那就是我表哥高估你的水平了。”
班第这就不开心了“阿哥,我真的是读过书的,我都会读史记了”
“算你厉害。”胤禔仰天长叹“希望魏尚书和学士、庶吉士们别把咱俩给赶出来。”
“不会的。”
班第很认真道“东巡的时候,有人说魏尚书举荐的刑部侍郎敷衍部务、是个庸官。原本要追究魏尚书举荐之责,可是太傅对皇上说,那人的确老了,当年也是勤于王事。因为衰老而不能供职,让那个官员致仕就行了,追究魏尚书大可不必。既然如此,不看僧面看佛面,魏大人不会赶你走的。”
胤禔沉默了,魏象枢是出了名的清官,他万万不会、也没钱向明珠行贿。看来他舅舅除了争权夺利、喜欢敛财之外,还很有勇气仗义执言。
果然,人都是多面的,不能只盯着一方面来看。
两个人寒暄之后就进了国子监,侍卫和哈哈珠子都被胤禔留在国子监外头。班第拿着侍卫腰牌,胤禔拿着奇里的侍卫腰牌,两个人一起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
官员在国子监讲学,监生、在京官员四品以上、翰林院庶吉士等都能去听。
人很多,班第就和胤禔一块站在了窗户外面,正好能看见,还能清晰听到讲学声。可惜,半个时辰之后,一等侍卫、班第台吉就悲哀的发现,他被大阿哥不幸言中了。
魏象枢说的每一个字他都明白,可是合起来作为一句话,他就完全不理解是什么意思了。经世致用他明白,可什么叫“实理实学”,“修持静、敬”又是什么,听着和拜佛修禅似的。
还有“以言道学,则躬行实践真道学也;以言经济,则建功立业真经济也。”这又是什么意思班第偷偷看了一眼胤禔,发现他面容紧绷,听的很专注。
“你能听懂吗”班第还是没忍住,小声问道“他到底在讲什么”
胤禔点头道“能啊。他在说理学应该经世致用、理学该如何经世致用,以及为什么理学要经世致用。”
感谢康熙皇帝的严格要求,胤禔心道,我居然有能听懂并且准确理解古人说学问的一天。理学是中国抽象化的哲学,虽然和西方哲学表达方式不同,但他们同样有自己特有的名词,阐述范式和表达体系。
班第听不懂,是因为他的学问水平停留在能听得懂史书、小说这种具象化表述,而一旦抽象到气性理,他就跟不上,抽象不起来。
不过听上去,起码现在魏象枢的看法并不是陈腐不堪的,为什么
“我得先走了。”胤禔的想法被打断,班第实在是听不下去,这种高端课程不适合他。
“那行,你慢点,我就不送你了。”两个人告别,魏象枢的讲学也暂时告一段落。
“魏尚书,学生以为您的看法过于偏颇了”
魏象枢话音刚落,一个监生就站了起来“理学既然是圣人所言,那么我等就该将其作为日三省的依据,做事的准则,应当用理学来衡量世间万物的一切。
怎么能说必须躬行实践、建功立业才是真道学呢这不是太庸俗了吗难道学生们,或者世间之人无法通过理学建立功业、躬行实践,理学就没有价值了”
当然没价值,胤禔猛然想到,如果一种思想已经脱离时代,对现世之人毫无用处,却还被当金科玉律,那么这不是哲学、不是学问,这是宗教\\教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