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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 14 章

肖珍见识过她的厨艺,征得父亲同意,立刻在门外拉开阵势,第一波甩上来的菜单是:爆炒鱿鱼丝、爆炒蛤蜊、火爆肥肠、干煸莲藕……

全部需用大火烹制,而火力过猛容易烧焦食材,单靠翻炒速度不够,必须不停晃震铁锅,降低食材温度,要想获得合格的菜品,很考验厨师的颠勺技能。

完美地掌握颠勺,强劲的腕力和身体协调性缺一不可,女性力道不足,是以很少能做到红案的大厨。

洪爽对烹饪的兴趣最初源自颠勺,从高中开始每晚坚持举哑铃,在铁锅里装上砂石模拟训练,渐渐做到挥洒自如。

右手执勺,左手握住锅柄,她仿佛战士获得盾牌利剑,体内涌起驰骋沙场的兴奋,食材投入油锅的脆响就是发兵的号角,鼓舞她奋勇上阵。

沉甸甸的铁锅犹如蠢笨的蛮牛,大得能装下她半截身驱,却在一瞬间被她得轻盈灵动,随着她的手肘迅速颠簸,动态圆润好似轻若飘絮。

锅里的食材如叠浪翻滚,却又严谨地听从大勺指挥,几个起落便脱胎换骨地释放浓香,出锅时仍拥有鲜艳亮丽的色泽。

火精灵经不住诱惑扑入锅中,一米多高的火柱在观者中激起声浪,旁人提心吊胆,洪爽乐在其中,须臾,火焰也被驯服,跟随她的召唤时隐时现。

人们觉得这年轻美丽的女郎像表演火技的杂耍艺人,以飒爽干练的身姿抛起一个个火球,一棵棵火树,本该吃力的动作信手拈来,混合舞蹈的美感,干净利落地炒出一盘盘五光十色的菜肴。

排队的顾客们纷纷涌来围观,在饱口福前先让眼睛享受一把,不少人被这美女厨师惊艳,抢着拍照录视频,店门口更显拥挤了。

洪爽炒完第二批菜单,观众群里挤出几名男青年,一个戴眼镜的胖子冲她欢叫:“洪爽,你也在啊!”

洪爽认出胖子是她的高中同学蔡劲东,再看跟在身后的都是过去的男同学,目光挨个划过,落在其中一人脸上时,她的笑容被绊倒了。

看到她,贺阳很尴尬,被同学簇拥着难以躲避,只好闷着装哑巴。

蔡劲东等人是来鸿运大排档聚餐的,肖珍将员工休息室开辟成临时雅间招待同学,人们将洪爽拉入席中,座位就安排在贺阳身旁。

他们曾是班上公认的金童玉女,许多人等着做孩子的干爹干妈,尚不知二人已劳燕分飞。

蔡劲东问洪爽:“你今天不是加班吗?怎么跑到这儿来打工了?”

洪爽纳闷:“你听谁说我今晚要加班?”

“贺阳啊。我们让他叫上你,他说你加班来不了,原来是想给我们惊喜啊。搞这么多套路,是不是要发红色炸弹了?”

受伤太深,洪爽再见到贺阳,恍若穿越回当日在多伦多决裂的一幕。

最丑恶的物质都比不过他的嘴脸,视线触及便会引发生理性厌恶,此时近在咫尺,却不曾扭头看他一次。

她不愿在同学们跟前演戏,平和微笑:“我们已经分手了。”

桌上刮过寒潮,人们收不住的热情仿佛浆糊不尴不尬糊住口鼻,冷场数秒,蔡劲东强笑着问:“这也太突然了吧,什么时候的事啊?”

听她说:“有一阵子了。”,好奇似小虫在同学们嗓眼里乱爬,却都没胆量询问分手原因。

贺阳力求规避不利情形,深深叹气,造出惆怅的观感。

洪爽心知他想让外人以为分手的责任在她,对这种恶意引导深感愤怒,不自觉捏紧十指。

当前急需活跃气氛,蔡劲东想叫肖珍拿菜单来追加几个菜,洪万和端着两盘佳肴进来。

“白切贵妃鸡,脆皮烧鸭胸,我免费赠送给大家的,慢慢吃,不够再添。”

听他自我介绍是洪爽的二叔,同学们连忙起身,分别自报家门。

洪万和堆笑与他们握手,贺阳心有抵触,握完手才哂哂地说出名姓。

“你就是贺阳?”

洪万和的表情霎时切换至阴雨天,下意识看看洪爽,与余人搭讪着离开了。

接下来的场面持续低气压,贺阳借口上厕所溜到店外的冷巷里透气。

他以为他对洪爽已毫无感觉,看到她才发觉仍有愧疚余音绕梁,同时更确信分手的决定是正确的。

她舞锅弄灶的欢快劲儿像个不谙世事的傻大姐,沉迷于雕虫小技,不明白奋斗、攀登才是人生的主题。

鸿鹄志在凌云,怎能与草间燕雀双宿双栖。

和容易满足不知进取的女人生活只会染上随波逐流的恶习,白白埋没他的才华。

回去就找借口先走吧,待久了对双方都没好处。

他低头从烟盒里衔出一支烟,正往衣兜里摸索打火机,乍然被一双粗手按到墙上。

“臭小子,我说要亲手宰了你,你还真就送上门来了,现在就拆了你熬汤!”

洪万和没白说嘴,真心想替侄女教训负心汉。他比贺阳矮一头,但身板敦实,对比之下像扁担和磐石,使劲一拱就将对手放倒,抡起两颗木槌般的拳头胡乱开揍,连珠飙出“贱种”、“冚家铲”、“打靶仔”之类的恶语。

正打得尽兴,洪爽斜地里冲出来抱住他。

“二叔,住手,别打了!”

她刚得到肖珍线报赶来阻止,怕二叔为她担上干系。

能在苦主跟前搞批\\斗自然最好,洪万和揪起脱水虾仁般缩成一团的青年,卡住脖子詈骂:“扑街仔,我现在问你,男人最要紧的是什么?”

贺阳擦着鼻血,在他脸上髹满一层浓油漆似的怨愤。

洪万和收紧五指,瞪着他面部抽筋的苦状自问自答:“男人最要紧的就是有良心和责任感,中意的女人一辈子都得护好,当成宝贝守护到生命最后一刻,而不是像衣服一样,穿旧了就扔!我们家阿爽跟你交往十年,从16岁到26岁,这是千金难买的青春岁月啊,你占了这么大便宜,竟然抛弃她,还有没有人性?”

这些说辞强化洪爽的弱者地位,使她异常排斥,急劝二叔罢手。

忽听贺阳冷斥:“她的青春宝贵,我的就不值钱?我也为她耗费了十年光阴,那也是再也挽回不了的损失!”

伤口上堆满盐碱,她愕然瞪视他,拳头躁动,最想揍的人是自己。

当初怎么就没发现这男人的真面目呢?

洪万和用双手掐住他,真想像宰鹅那样拧断他的脖子。

“你就是嫌贫爱富,巴结上有钱女人,想当少爷被人包养!还敢说我们阿爽不求上进,是没出息的命。你好好看看她的面相,从小到大每个算命先生都说她是招财进宝,宜家宜室的富贵相,谁家娶进门都会连发三代!根本就是你配不上她!那么爱钱,干脆去给印度人当女婿好了,那边的女婿都是明码标价的,不过你长这么黑,去了也只能做贱民!”

他气急败坏下死手,洪爽拼命掰扯,急嚷:“二叔快松手!你打他骂他只会让他以为我还在乎他。我早就当他是香蕉皮,早就扔进垃圾桶了。求求你别再把他捡回来!”

洪万和听罢撒手,叔侄俩一同跌退两步。

贺阳靠住墙壁剧烈呛咳,含恨叱骂:“你们家的人永远这么粗俗,你爸你妈是,你这个叔叔更是!”

洪爽的神情定格在震怒间,按住激动的二叔,缓缓逼向呼喝的男人,无声地泄出杀气。

分手时贺阳也没见她露出如此可怕的情态,反目成仇大概更符合彼此需求,索性再道出一些找死的话。

“如果你觉得我亏欠了你,等我以后发达了会给你一笔钱做补偿。你认为自己的青春值多少,开个价吧。”

洪爽有如挨了无数个耳光,效仿洪万和刚才的动作死死掐住渣男咽喉。她手劲儿大到能分筋拆骨,当即逼贺阳吐出舌头,抓住她的双手反抗。

这下换洪万和着急了,咬紧牙关爆起青筋方将洪爽从杀人犯的位置上拽了开,颤声求嚷:“二妹,这衰仔放着不管都会被雷劈死,你何苦那么傻去当他的垫背呢?”

洪爽的目光像锋利鱼叉狠狠刺中贺阳,闷雷似的低吼:“你搞清楚,我修理你只是因为你侮辱我和我的家人,你算什么东西,一只钻女人裙角的贱狗,就算飞得再高也脱不掉那身狗骚味!”

“对!骂得好!他就是只贱狗,今朝得意洋洋,明朝撼头埋墙!”

贺阳护住已留下淤青的脖子,最后看一眼满脸仇恨的前女友,先前踪影全无的不舍竟鬼使神差复出。

这女人的倔强强势由来已久,可与他相处时总将这些特质妥帖收藏,只盛产温柔大度,如同一杯调配精妙的鸡尾酒,前味清爽,回味甘甜,让他倾心迷恋过,沉醉过。

可惜啊,人不可能停留在少年,成长需要汲取更多养分。

记忆再美也与现实无益,眼下醇酒般的女子已是一碗煮沸的硫酸,他庆幸她这一转变,往后就能彻底根除留恋了。

见他像断腿螳螂跌跌撞撞离去,洪爽吐出拥塞胸臆的恶气。

洪万和怕她难过,搂住安慰:“二妹,那扑街仔不会有好下场的,我们最好开开心心活着,到时看他怎么倒霉!”

洪爽嘿然一笑:“我连看他倒霉的兴趣都没有,二叔,我真对他没感觉了,你想我高兴以后就别再提他。”

“你这么想就最好了,二叔保证不提他,就快下班了,陪二叔去喝两杯吧。”

洪爽欣然说好,叔侄俩手挽手往街上走。

路灯的冷光从巷壁间泼进来,每前进一步,黑暗便似潮水退向身后。她希望自己的烦恼像这条巷子,再迈几步就能跨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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