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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4、国玺

跟着三皇子来的人都很失落――三皇子这是怎么了怎么就是不当皇帝可是三皇子话说得这么坚定,谁也不能再当着四皇子劝三皇子为帝了――如果三皇子真的不当皇帝,四皇子日后肯定不会喜欢此时劝三皇子登基的人。

平远侯微皱眉头――三皇子真是个浑人哪!完全不可理喻。可是四皇子看着脾气也挺好的,不像原来的皇帝那样小心眼。反正这事之后,自己就真退了,四皇子为帝也不该有太大危害吧他不知道四皇子曾经北行过,自然没有产生危机意识。

三皇子转身就走,迈出几步,看到自己带着的人都默默地站着不动,就回头对抱着御玺流泪追着他的四皇子说:“这些年来跟着我的人不容易,你别计较他们。”

四皇子就差哇哇大哭了,泣不成声地说:“三哥……你别走!……别走!我比你小啊!”那遍地的死尸,人吃人的惨景,百姓的存亡,朝官的勾心斗角,太子的惨状,无休止的阴谋诡计,历史长河中一个无所作为的漩涡……这么沉重而无用的担子!我不想扛……

三皇子含泪对四皇子说:“四弟!我真不能当!辛苦你了。”说完,不再回头,大步地走出了大殿。平远侯皱着眉,事情已经这样了,只好跟着三皇子离开了。听三皇子的意思,马上就要启兵北上,得赶快跟家里去见一面。三皇子所带的其他人自然也随着三皇子走了。

四皇子哭着瘸着腿要追三皇子到殿外,朝臣里忽然有几个人跑过来,跪在了四皇子面前:“殿下!江山社稷要紧,一国不可无君!”接着是一片响应之声,一大群人过来都跪下了――太好了!四皇子一向深居简出,没有与人为敌,这样的人当了皇帝,对吕氏肯定比三皇子登基有利!吕氏官员本来就占了朝官的多数,现在立马群起劝四皇子接下三皇子撂的挑子,赶快登基为帝。

四皇子泪眼中认出这些人都是吕氏官员,自然明白他们的意思,他真想抬脚把人全踹倒,可是这些人密密麻麻地,满地都是。四皇子看着人群尽头三皇子渐渐远去的背影,泪水朦胧中只觉得四下昏暗,屋顶低垂。

他哽咽着说:“退朝吧!”抱着御玺走回桌案,将御玺放回案上。

众臣山呼万岁,四皇子没有再看大家,示意丁内侍扶着他,径自离开了朝堂。

大家认为这是四皇子要经历一下三请四求的过程,怎么都得推让几番才行,但是心里是肯了。等四皇子离开了,众人就开始商议如何开始准备登基典礼。吕氏朝臣上蹿下跳,表示与四皇子有旧,那些支持三皇子的臣子,有些找不到北,可想到三皇子与四皇子的关系听说不错,方才三皇子还托付了四皇子,如果四皇子登基,不该太亏待三皇子的人吧,所以对登基典礼,也没有什么抵触。大家都想出份力气,给四皇子留个好印象。群臣少见地和睦,典礼的事宜迅速敲定,五天后就能让四皇子拜天祭祖,正式登基了。

老皇帝流着口水躺在御座旁边,孤零零的,没有人看他一眼,都把他忘了。

四皇子回到自己的宫殿里,头晕脑胀,一头扎在床上,他已经哭干了眼泪,现在只是胸口堵得严严实实的,让他无法喘息。他抱了一个枕头,一下下地拍打着:“我真傻!我真傻啊!该关了宫门,让他逼宫啊!我躲在一个角落不就行了吗!我烧了圣旨,这件事就根本没与我无关了呀!他也不会为难我!我该让他们逼宫啊!我傻啊!我真傻啊!我该知道三皇兄的脾气呀!他这次出去了,怎么还拘得住性子!我真傻!我傻啊!……”四皇子哀叫了几百个“傻”字,为自己一个没留神,就把自己弄到了这个地步而无限后悔。他不知道后世对他这种人叫祥林嫂。

三皇子出了宫,马上就对平远侯说:“我要出城扎营。”

平远侯现在心中混乱,知道三皇子是不想在京城住下,以免让人以为他的决定有变,就同意了。三皇子带了中军万人出了北门,在城外扎营,其他义军和京城人民彻夜欢庆,一直到天明,才陆续出城安营。

平远侯回府,在大门处就见到了一直等在门内的李氏。夫妻相见李氏自然痛哭失声,平远侯安慰了李氏半天,李氏才压住了哭泣。张允钊很牛气地过来行礼,平远侯对他精干的样子很满意。张允钊见了礼,就陪着平远侯入府,沿途给平远侯绘声绘色地讲述抵御抄杀的过程,平远侯看着府中残存的凌乱,心中难免愤恨,可想起听说太子被废后,在宫里遭了毒手,虽然没死,可活着也不会舒服了,就只得将报复的心放下。先想想如果四皇子登基,自己家该有什么准备。

他们这一行人正走着,平远侯余光瞥见了远处屋檐下站着两个道士。平远侯扭头细看,老道士赶快转身,想进屋。可是平远侯还是看清了,大声说:“道长!哎呀!道长!我又见到你了!”

老道士有些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笑,对平远侯行了礼。

平远侯低声对李氏说:“这就是那个道士。”

张允钊马上跑过去,和小道士低声说笑起来――老道士等人住了进来,小道士有一次碰到了张允钊,才知道张允钊竟然是平远侯府里的!故友相见,格外亲密,自然天天见面,虽然不能像以前那么胡闹,但还是可以聊在一起。

李氏自然明白这就是当初建议让他们把第二个孩子当女儿养的道士。她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就是因为这道士那么一句话,自己的二儿子受了那么多的苦。现在眼看就要二十二了,这些年也没当女儿养,不什么事都没有吗可见这个道士不可靠!

平远侯走到老道士身前行礼,老道士慌忙还礼,平远侯笑着说:“道长可好”

老道士有些尴尬:“还好,还好。”

平远侯说:“我想谢谢道长当初一片好心。”

老道士忙点头说:“是的是的,我是好心,只是,有人逆天,结果,就都变了。”

李氏觉得这老道士在找借口,可平远侯却很郑重地说:“确是如此,不然的话,道长是我家恩人。”

老道士连忙摇手:“哪里!哪里!”

平远侯坚持说:“今晚一定请道长与我共进晚餐,我们可以聊聊。”

老道士心说吃饭就可以了,聊聊就算了,点头说:“好好,多谢侯爷,哦,我还有个师弟,他……这个……在睡觉。”茅道长天天在房子里躲着,不敢出来。

平远侯说:“一起来一起来!人多吃得才热闹呀!”老道士笑着行礼,平远侯带着李氏,叫了张允钊一起走了。

老道士松口气,小道士低声问:“师傅,这也是个不准的吧我在他脸上看见了骷髅……”

老道士点头:“当然啦,准了的话他现在不会在这里。”

小道士说:“那还是不准的好,不然他肯定没法请我们吃饭了。”

老道士叹:“你怎么为一顿饭就把师门的尊严给忘了呢”

小道士惊讶:“这么严重什么叫师门的尊严我们有这个么”

老道士挺胸:“当然有啦!我过去很准很准的!”

小道士小声说:“那都不算数了……”

老道士的胸塌了,可说道:“我们今天能在这里是谁的功劳你别忘了!再顶嘴我晚上不带着你去吃宴席。”

小道士叫:“师傅怎么能不带我我才是师傅的徒弟!师傅为何一定要带上师叔”

老道士小声说:“你师叔过去在宫里,保不定得罪了谁,和平远侯搭上关系,也多层保护不是”

小道士撇嘴:“师傅对师叔那么好!”

老道士拍小道士:“我对你最好!你这个小没良心的!还吃醋!”

小道士笑了,说道:“宴席上我不好意思夹菜,师傅要帮帮忙呀!”

老道士哼声:“你还好意思说!有让师傅夹菜的吗!”

小道士摩拳擦掌:“那我去给师傅夹!”

老道士忙说:“别!别了!还是我来吧!”

其实晚上宴席,小道士根本不用担心吃不够,张允钊坐在一边,使劲给他夹菜,席后让他撑得直不起腰来了。

叶大公子与三皇子一起出的皇宫,可是他没有随三皇子出城,而是忙跑回家告诉叶中书这个惊人的消息。叶中书皱着眉,听叶大公子讲述了朝堂上的种种,然后问道:“三殿下说那些策论是四皇子写的”

叶大公子一个劲儿地点头,叶中书说:“快,将那些《路人谈古》还有后面路人写的有关水利和强兵论的稿子都找出来,我们去见简老夫子。”当初他们父子两个都怀疑路人是四皇子,可是因为四皇子表面谨慎避事,他们都不信四皇子会写出这么犀利的文字。现在既然三皇子说自己的策论都是四皇子写的,就得让简老夫子读读这些稿子,看看有没有四皇子的笔风。叶中书有些后悔自己怎么没想到这一点,当初一怀疑是四皇子,就该去找自己的老师才对。

他们两人到了简府,很快就见到了简老夫子。把来意一说,简老夫子接过稿子,说道:“我过去也读过几篇路人谈古,可是从来没有往那边想。我也让你们看看我收着的几篇他们两个的策论,你们也对比一下。”

于是简老夫子让人找出了当初三皇子四皇子所写的几篇简老夫子认为有保存意义的文字,让叶中书和叶大公子通读,自己则快速翻看着他们带来的书稿。不到一个时辰,三个人都读完了,叶中书看简老夫子,简老夫子点头:“是四皇子。虽然论调不同,但一些遣词造句的习惯,总是会露出来的。”

叶中书说:“若是这些策论都是四皇子所写,他还是藏了拙。”他并不知道这其间四皇子另有际遇,自然想法不同了。

简老夫子点头:“正是!后面的路人谈古和其他言论,立意比那些策论更加新颖高远,他写策论没有尽全力。”

三个人沉默了片刻,简老夫子叹了口气:“四皇子的确更适合为帝。”

叶中书皱着眉:“只是,不知他性情如何……”自己家可是追随三皇子的,四皇子是不是会记恨

简老夫子也不肯定:“当初,他说话小心,不抢风头。”

叶中书表情一点也没有松懈――这种能控制自己的人更可怕。

叶大公子说:“不管怎么说,我还是跟着三皇子吧,他反正也需要幕僚,他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叶中书很不愿自己的长子离开京城,可是此时政局混乱,也只好先如此,就点了头。叶大公子当夜就去了城外,在三皇子的中军住了。

四皇子的外家蒋府,变得特别热闹。来访的人络绎不绝,一直到深夜。蒋老官人吓得托病,什么人都不敢见――说是三皇子让了江山,这可能吗万一三皇子杀个回马枪,自己一家可就是满门哪。所以蒋府的人对来人一律礼貌地回绝,什么礼物也不接,以免落下把柄。

老皇帝中风了,三皇子推辞江山,四皇子会成为皇帝!这个消息如野火般,很快就传遍了京城。

沈汶早上听说了三皇子气势磅礴的进城,心情稍微好了些,有了些精神,还下床坐了会儿。她并不知道皇帝中风了,她知道三皇子至少该被册为太子,他带着胜利之军进城,这份力量也足以让群臣俯首,皇帝低头。皇帝活不了太久,三皇子就会登基了。

到了晚上,该吃晚饭的时候了,苏婉娘进来将食盘放在桌子上,对沈汶说:“还是下床来吃些东西吧”沈汶原来半躺在床上,听见苏婉娘的声音有些古怪,无力地说:“好吧。”苏婉娘来扶沈汶,沈汶恹恹地把手搭在苏婉娘的胳膊上,抬眼瞥见苏婉娘神色不对:苏婉娘表情有些凄惶,看着刚刚哭过,两眼通红。

沈汶起身下了床,搭着苏婉娘的手臂往桌子方向走边问道:“你怎么了”

苏婉娘还没有说话就开始流泪,沈汶站住,惊讶地问:“出了什么事”她不觉得现在该有什么危险的事发生了。

苏婉娘忍不住了,哭着说:“四皇子……要登基为帝了……”若是四皇子是闲散王爷,自己作为镇北侯府的义女,还能和他有姻缘。可是四皇子如果是皇帝,他们两个人的缘分就断了。她不可能入宫,与众多女子共享一个丈夫,就是贵为皇后,又能如何更何况,以她的身世,在青22楼待过的人,哪里能进宫为后当个小妾还差不多。可她怎么能违父训为妾呢……原本的恋人,从此就再无可能了……苏婉娘心碎。

沈汶停步,失声问:“怎么会是这样!”

苏婉娘抽泣着说:“听人说,老皇帝中风失语了,三皇子不当皇帝,带兵出城了,让四皇子为帝……”

沈汶惊得瞪大了眼睛:“这不可能!”

柳氏正走进门来,听到了语末,说道:“是真的,我祖父方才让人带了信,说四皇子为帝,朝臣已经在筹备典礼,五天后登基……”

沈汶一阵头晕:四皇子!他知道自己是怎么设计了太子,他跟着自己去了边关,明了自己的部署……帮着自己进宫……眼看着自己谋算他的父兄……他一旦成了皇帝,最忌惮的就是自己!

沈汶眼睛一黑,向后倒去,苏婉娘急忙扶住了她,失口哭叫:“小姐!”

沈汶却没有听见,她全心都是恐惧:她原来想为自己家除去太子这个祸患,可是现在却为自己家树立了一个比太子更强大的敌人!新的皇帝!这个人对自己知根知底,自己完全丧失了于暗处的优势!沈汶阅世千年,深知皇帝的可怖:无论多么雄才伟略平易近人的人,一旦为帝,都会为了保住自己的权势,猜忌能臣,滥杀忠良。四皇子是目睹过自己行为的人,他成了皇帝,怎么能容下敢于挑战皇家的人他善弈,必然心思缜密,日后手段防不胜防,自己家刚刚脱险,现在就又陷入了新的困境中,只是这次更可怕……

突然,沈汶感到深深的疲惫!她自重生以来,已经精心筹划了十五年!可长年累月的算计带来了什么!到头来,老夫人死了,新的皇帝是一个了解自己底细的人!她忽然想,如果自己死了,是不是就能减缓些新帝的忌惮,让自己家有时间脱身反正大哥二哥都知道边关之战后应该退隐,现在老夫人逝去,自己的父亲也必然要守孝,正好回家……对,自己死了就好了,就如当年老侯爷,因为推崇过另一个皇子,在新君登基后,就自入了敌人的埋伏,死在了边关……

沈汶经过这么多天的不思饮食,身体已经十分虚弱,加上情绪消极,这个念头一动,阳气无力摄魂,她一下就从自己的身体里脱身而出。沈汶在空中看着在自己的身体旁边大声呼唤的苏婉娘和柳氏两人,有些木然。她周围是她过去十分熟悉的带着灰色的迷蒙,难道她这次还要流连不走吗沈汶没有了那种力量,她报了仇,只是命运之手抹去了她的成就,到头来,却是一场空。沈汶万念俱灰,一片黑暗袭来,沈汶无奈地面对着这行进到来的痛苦――她犯下了无数血债,在她的复仇之路上,有多少人无辜受戮,她怎么都要负些责任,现在是她体会那些人的感受的时候了。忽然,一双手拉住了沈汶的手,沈汶倏然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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