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手指都还没离开他的眉心，就见到他已经睁开了双眼。
从幻术中醒过来的中也先生，和太宰治看上去像是同一个反应，但细究起来又有些不同。如大梦初醒般，他茫然而迟钝的眨了眨蔚蓝色的双眼。
渐渐脱离了幻术的影响，中也先生终于意识到了我还在看着他。
他迫切的抓住我的手腕：“喂，刚才那个是!”
我故作神秘的抬起没被他握住的左腕，竖起食指抵在唇边，无声的“嘘——”了一下。
“我说过，想告诉您一个秘密的吧。”
中也先生难以置信的松开我：“你是说……”
“没错，就是这样。”
我认真的点了点头：“中也先生，不可以告诉其他人哦。这是我们两个之间的小秘密。”
趁着中也先生现在还没反应过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赶紧溜出了他的办公室。
“你就这么两边都给糊弄过去了?”
“糊弄过去了。”我想了想，很诚实的点头对系统承认：“说话要模棱两可，方便事后甩锅。语言的艺术嘛，这还是刚才太宰先生教我的。”
“你变了，惊鸟。”
系统木然的感慨道：“还在成长期，三观和性格极其容易被影响的孩子果然不应该往黑手党组织这种地方送。你看看你都被太宰治给教成什么样了。”
我觉得我这样挺好的。
太宰治没怎么教我，我也悟性极高，一点就透。而另外一个被太宰先生盖章虽然天赋极好但悟性奇差无比的芥川龙之介想学还学不来呢。
风评被害的芥川龙之介，现在还不知道自己在港口黑手党的两位高层干部之间引起了多大的骚动。
不过中也先生还是很值得信任，超靠谱的一个人。说好了是我们两个之间的秘密，他就真的没有对外跟别人说我在幻术里到底给他看了什么。
最多只是见到芥川的时候，他会用复杂又同情的眼光对芥川行注目礼而已。
所以芥川龙之介最近才总是疑惑的问我：“我脸上有什么不该有的东西吗，为何中也先生一直会用那样的目光看着我?”
“可能是看你脸上该有的东西没有吧。”
身为害了芥川风评的源头，我怜悯的回答道：“我之前一直就很想问你，你的眉毛去哪了，你给它们放假了吗?”
然后我就跟芥川龙之介打了一架。
在任务途中，狠狠地，打了一架。
说是打了一架倒也不太准确，确切来说是芥川不顾任务试图向我动手，然而我被中也先生训练了这么长时间也不再是原先那个菜鸡，罗生门的攻击触碰到我之前，我就先拉近了距离控制住了芥川的手臂，在我始终占据上风的情况下，揍了芥川一顿。
打到热血冲头时任务完全被我俩给抛在了脑后，尽管称不上是任务失败，但看着全毁的任务地点和一个活口没留下的敌人，这个任务不管怎么看都称不上是成功。
甚至事后去做例行的任务报告时，我站在底下都能听到首领森鸥外叹的那口气。
因为这个事已经事先挨了一顿揍的我和芥川分别摸了摸脸上的绷带，谁都没敢在首领办公室造次。
“再这样继续下去的话，不行啊。”
森先生这次总算是没在我面前扎着那两个可怕的羊角辫和两个粉红色的蝴蝶结，烛火幽幽的办公室里，他很好的维持住了自己的首领尊严。
……虽说他的声音听起来好像真的感觉到有些困扰。
“你们两个已经不是初犯了吧，放着任务自己打起来，最后不管有没有特殊要求，敌人全员灭口。算不上是任务失败，但愚蠢到我也不想夸你们两个这是任务成功。”森先生长叹一口气：“太宰向我推荐你们的时候，我本来还很期待看到新的‘双黑’组合。结果不行啊，完全不行。”
“惊鸟君，还有，芥川君。太宰和我希望看到的新双黑，本该是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你们能明白吗?”
芥川执拗的低着头沉默不语，而我则恹恹的应了一声：“……是。”
“就算是太宰君和中也君，这个时候也已经培养出默契了。”森先生揉了揉额角，面无表情道：“明明都是百里挑一的，优秀的部下。为什么你们两个之间的相性会那么差呢?”
不知道。
可能是天生的气场不和吧。
我瞥了芥川一眼，他还是那副默不吭声低头认骂的样子。看来是指望不上他。
我也学他的样子低下头，低眉顺眼的道歉道：“我知道错了，下次不会了。”
“……你还想有下次吗。”森先生板着脸，表情沉重：“没有下次了，再有下次，就算是港口黑手党这么大的组织也禁不起你们两个次次这样折腾。你们下次的任务取消，交给广津先生去办。为了培养你俩的默契，去底层干一段时间吧。”
本来在黑蜥蜴里就算底层人员的我，在被发配到港口黑手党最底层的时候，才发现黑蜥蜴成员的位置到底有多高。
……也不能说是位置有多高，主要是工资就很高。
工资随着我地位的骤降跟着一起缩水，芥川龙之介也好不到哪去，本来负责赚钱养家的我俩，在一夜之间工资加起来还没有银一个人多。
港口黑手党底层的工作乏味到和骤降的工资一样，有着巨大的落差感。像是围剿，灭口，黑吃黑这种高额薪金的任务，下层人员是根本排不上号的。能轮到我们手里的也就只剩下调节港口黑手党名下组织成员之间的矛盾，拆除声称装在支部大楼旁边要一起同归于尽的假炸|弹，以及一次又一次的帮助情报人员核实一条最基础情报的真实性这种……钱没多少，屁事很多的工作。
“我也觉得，再这样继续下去的话，不行啊。”
我盘着腿随意坐在低矮的围墙上，看着站在下面刚用罗生门威胁过另一个组织成员以后再有矛盾就杀了他的芥川，十分深沉的开口感慨道。
“我说，芥川。再这样下去我们家要吃不起肉了吧。”
不知名的底层组员被罗生门吓得屁滚尿流的逃跑，嫌恶的看了一眼那人远去的背影，芥川捂着嘴轻咳了几声道：“是我和你，宇智波，没有“我们”这一说。”
“而且，只是贫穷算得上什么。”芥川放下捂着嘴巴的手掌，苍白瘦削的手背即刻因为用力过度而暴起了条条青筋。芥川压抑着道：“这种无意义的工作……在这么下去，根本帮不上太宰先生的忙。”
我撑着下巴坐在墙头异想天开：“你说，要是q又跑出来，我再去抓他一遍。首领会不会网开一面放我们回去?”
“你脑子里都在想什么。q归太宰先生管辖，那个灾祸要是跑出来会给太宰先生添麻烦的。”
“可是回不去的话好穷啊，给银交完家用之后，剩下的钱就只够买两罐果汁了。”
“无所谓，我本来也就是野狗一样挣扎着活下去的人。”
你可以我不行啊。
我这虽然算不上什么特别娇生惯养，但好歹也是正统名门望族宇智波出身。
这没钱了让我跟着你一起风餐露宿，你觉得合适吗。
“再这样下去真的不行了，我得想个办法。”
我学着森首领的样子，双手十指交叉抵在唇边深思道：“我今天的午饭还没有着落呢。”
本来我想抓芥川跟我一起去寻找一下解决午饭的方法，但他说是为了以防万一，在闲暇时要随时等待太宰先生的传讯，死活都不肯离开总部附近一步。
我没办法，就只好把他一个人留在那里，自己去解决一下“中午吃什么”这个永恒的问题。
我正思考着，途径路旁，一眼就和旁边小小的餐馆里那个棕红色头发的男人对上了视线。
他隔着玻璃，正嚼着食物的嘴长了张，无声的做出了“啊……”的口型。
我：“啊。”
就是你了，我的午饭。
年龄小也是一种额外的优势，至少在一个十三岁的孩子用渴望的眼神注视着你的时候，大部分人都不忍心会拒绝孩子想要被请客吃午饭的这种小要求。
织田作之助挨不过宇智波一族祖传的大眼睛凝视，最后还是主动出来邀请我进去尝一尝这家店的咖喱。
店家老板应该是他的熟人，几乎没用他多说什么话，一盘额外的咖喱饭就被端到了我面前。
“说起来……嗯，惊鸟?我可以这么叫你吧?”他咽下口中的饭菜，询问道：“你今天怎么会在这边，黑蜥蜴的人在这里有工作吗?”
“不是啊，我现在，只是港口黑手党最底层的成员。”
我舀起一勺咖喱吹了吹，在放进嘴里之前，小声回答道：“因为和芥川打架，我们俩被首领降职了。这不是嘛……连午饭都快吃不起了。”
说完，我就把咖喱放进了嘴里。
一股刺鼻的辛辣顺着舌尖直冲天灵盖，我的眼泪立刻不受控制的流了满脸。
“好辣——!”
我甩开勺子整个人都跳了起来，织田作之助见怪不怪的问老板要了一杯冰水递给我。就算一口气喝干一整杯冰水，我也还是觉得舌头在火辣辣的疼。
以前我和我哥都比较喜欢吃甜，家里不会出现辣度超过甜味以上的任何咖喱。后来又住到了芥川家，芥川身体不好，只能吃些味道较为清淡的食物，算起来我的舌头真的好久没受过这种刺激了。
我不停的用袖子抹着眼泪，边哭边吸气：“……怎么这么辣。”
“我倒是觉得还挺好吃的。”
织田作之助慢吞吞的吃光他盘子里剩下的最后一点饭，扭头看向我时，神情又微微一愣：“惊鸟，你的眼睛……”
我勉强用透明的玻璃杯的倒影照了照自己的情况，眼圈通红，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本来墨黑一片的双眼都被一口咖喱辣的开了写轮眼。
听听，被咖喱辣开了眼。
早知道写轮眼能这么不受控制的就开启，我小时候绝对每天生吃辣椒一百个。
我边哭边继续吃午饭。
织田作之助可能也是觉得请我吃一次饭，还把我辣成了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凄惨模样有些不太好，他犹豫了一下，又主动道：“要不然，明天中午我请客带你去吃别的吧?”
我哭的直打嗝：“那我能吃甜的吗……”
织田作之助面色无奈的拍了拍我的脑门：“你怎么跟我们家咲乐一个口味。”
“咲乐，咲乐是谁啊……”
他又给我倒了一杯水递过来，温声道：“我收养的孩子里年纪最小的小姑娘，今年才四岁大，和你一样喜欢吃甜。”
我用手背在眼尾处揉了又揉，总算是把写轮眼给揉没了，我才红着眼眶一本正经的对织田作之助道：“我也还是个孩子呢，所以，我喜欢吃甜很正常的。”
“嗯，很正常。”
青年没来得及刮胡子而显得有些不修边幅的脸上浮现出少许温和的笑意：“本来就是个孩子。”
第一次见到织田作之助的时候总觉得这个人不会吐槽好奇怪，但习惯了他不会吐槽的风格之后，我就觉得这个男人真是意外的十分治愈。
……啊，不过我觉得治愈的内容里，绝对不包括他也把太宰治当个小孩看这一点。
一想到他把我和太宰治看做是同样的类型，我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吃完饭之后，他提出送我回去，路上他甚至还给我买了个鲷鱼烧，以此来安慰我被极辣咖喱伤透了的舌头。
“织田作真是个好人，跟中也先生一样。”
一顿饭的功夫，我对他的称呼就从织田作之助变成了和太宰治一样的织田作，这个称呼怎么说呢，算不上多顺口，但还挺洗脑。
我咬着鲷鱼烧里甜滋滋的红豆馅，忍不住感慨道：“要是我的搭档是你的话，一定不会任务中就开始打架的。”
织田作思索片刻：“我觉得大多数人都不会和你这么小的孩子打架吧。”
不啊!
比我大三岁的芥川龙之介就是少数派，他就好意思在任务途中直接跟我动手呢!
虽然他也没打过我。
总之有对比才有差距，有织田作当做对比，芥川对我就是很简单粗暴。
织田认真的提议道：“既然相性不合，不如去试试看申请换一个搭档?”
我觉得织田作说的有道理。
当天晚上我就堵在港口黑手党总部大楼的门口，把翘班了几乎一整天的太宰治堵在了路上。看到姗姗来迟的太宰治出现，我眼睛一亮，一路小跑着就追了上去。
“太宰先生——太宰先生!”
我小跑着追上太宰治的脚步，满眼期待的看着他道：“太宰先生，我可以申请跟芥川拆伙换搭档吗?”
“嗯——?为什么，你们不是已经被森先生发配去底层磨合默契了吗?”
太宰治脸上维持着笑意，他偏了偏头，另一只没被绷带遮挡住的眼睛弯成了在笑的形状：“虽然我不一定会答应，不过，姑且可以听听看你的理由。”
“我跟芥川实在是太容易打起来了。”
我努力让自己的表情显得更真诚一些，声音里也透露出明显的期许：“所以，我想申请换个新的搭档。”
“哎呀，在底层碰到觉得合适的搭档人选了吗?”
“是!”
我大声的回答道：“所以我想和芥川拆伙，去和织田作搭档!希望您能批准!”
太宰先生微笑的表情在脸上凝固了长达数秒的时间，他站在原地久久不发一言。过了半晌，太宰治又重新有了动作。
“惊鸟。”
太宰治走上前一步，双手搭在我肩上。
“不可能的，唯独和织田作搭档这件事，我不会同意。”
“为什么啊?”
太宰治的笑脸极为难得的看上去十分纯良，他诚恳道：“因为我也想换去跟织田作搭档。”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