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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第 27 章

转眼间,三个人暗流涌动的战场,就变成了一群人的烽火硝烟。

萧家家主怂得最快,呵呵笑道“你们随意,你们随意。”

要是能随意一点,把他外孙给随意弄死,那就更圆满不过了。

可惜并没有一个人搭理他。

包括先前对他恶感最深,成见最大的温愧云和阮秋辞也是如此。

他们两人的全部注意已放在新出现的野蛮魔修千岁上面,懒得给他一个过去的野蛮家主眼神。

“非折”

四方宗主一边沉声叫叶非折,一边拔剑出鞘,护住了叶非折

“是为师来迟,让你身陷魔宫,受这样的委屈。”

温愧云和阮秋辞在一边使劲地点头,根本顾不得剑修那些孤高的架子,一个比一个沉痛,一个比一个愧疚

“都是师兄不好,护不住你,那野蛮魔修拽你出去的时候,也没能拦住。”

“都是师姐无能,要不然早该把那野蛮魔修一剑斩下,哪里会叫你受这等委屈”

三人齐心协力,达到了同仇敌忾的一致“你受委屈了”

晋浮“”

他听得神情麻木,两眼发直。

如果说那位大人把魔尊之位,把魔道基业,把盖世修为,递到叶非折面前是受委屈

如果说那位大人软语恳求叶非折是受委屈

如果说把那位大人气哭是受委屈

这种委屈他也很想要啊

他愿意受

这回,就是叶非折本人都感受到一丝良心上的谴责,“也不算受委屈。”

温愧云与阮秋辞深深吸一口气,看向叶非折眼神又是怜爱,又是愧疚。

他们师弟果真心地仁善,哪怕被野蛮魔修强抢去魔宫,也不忍心说对方一个不好。

都怪他们太无能,保护不好这样好的师弟。

四方宗主也很动容,侧首向叶非折道“莫怕,为师带你回四方宗。”

四方宗主说的回四方宗,不仅仅是口头上说说而已。

他剑气随心而动,无形无物,却有如疾风折劲草,过处草木凋落,湖泊翻涌。

众人只听到丁零当啷地甲胄碰撞,和重物落地声,想来是魔宫周围侍卫魔修在四方宗主剑气下,倒了一片又一片。

“阿折”

千岁没把这点动静放在眼里,转头去讨好叶非折。

也许是刚才气得险些落眼泪的缘故,他声音里还掺着些许软糯的调子,不复先前清亮如雪。

听上去像是只拿肚皮拱人的猫咪。

“你看,四方宗那群野蛮剑修把你最喜欢,最费心做出来的花草都破坏了。”

他活学活用,把野蛮两个字当即回敬回去,气得温愧云和阮秋辞差点拔剑。

“你当初为了把魔宫做成这样费了多少力气”

叶非折“”

他怎么不记得他当初把魔宫做成过这样

不对,他怎么不记得他当初有过魔宫

要说叶非折为了维护玄山草木不被那群剑修破坏,煞费苦心,叶非折是信的。

要说叶非折费心思做了这座魔宫,叶非折是不信的。

他有魔宫,他飞升在仙界的师父恐怕第一个不答应,第一个天降雷霆来劈死他。

宿不平难得和他站在统一战线上,赞同道“不错,着实可恨。”

叶非折沉默一会儿“那个我听我我师父说修魔容易修到神智错乱,原来是真的。”

千岁惊愕望着他,眼眶微红,似乎又出现了晶莹之色。

宿不平明智地闭上了嘴,一言不发。

四方宗主认可道“不错,我说过。”

虽然他也不记得他什么时候说过,但是显然修魔容易神智错乱是真的,具体参考宿不平和千岁两位。

而且

他徒弟说的话,他当然不能不给他徒弟面子。

就算是没说过的,也必须说过。

叶非折“”

不,你没说过。

因为那是他上个世界的师父,魔尊舒遥,向他骂过魔道的都是一群混蛋后,信誓旦旦加了一句修魔容易修到脑子错乱。

叶非折当时深深钦佩他师父自己骂自己的勇气,并将这句话牢牢记了下来。

叶非折叹口气,觉得自己不能太和神智错乱的混蛋一般计较,理解地对着千岁道

“怎么说你对上一任魔尊情深意重,我是能理解的。上一任魔尊英年早逝,我也是遗憾的。但是你再牵扯到其他人,把我来当作上一任魔尊弥补你痛失所爱的遗憾,未免就不太人道了。”

说完,叶非折由衷自心中感到一阵不快。

那不是什么随手抛千金的痛快潇洒。

而是紧紧相联,至亲至重之物被旁人抢去的遗憾。

叶非折想了半天,想到一个类比

大约是得知他的千岁忧心里有了旁人的不快。

叶非折也对自己突如其来的情绪不得其解。

兴许是单纯不爽自己被当作替身吧,叶非折如是作想。

毕竟玄山仙首高高在上数百年,谁敢肖想他谁敢把他当作替身

千岁眼眶更红,眼中晶莹之色更重,声音都带着哽咽

“你怎么会那么想你是在瞧不起我,还是在瞧不起你”

那当然是瞧不起你。

叶非折默默收了声。

他良知尚在,总觉得在众目睽睽之下,那能治小儿夜啼的魔道大人当众气哭

似乎有点过分欺负人了。

以四宗宗主的定力,也有点天崩地裂的感觉。

亏他临行前严阵以待,做足万般准备

结果以心狠手辣,阴晴莫测闻名全魔道的那位大人,居然是个动不动掉眼泪的哭包

好像也挺阴晴莫测的

没毛病。

“师兄且慢”

就在千岁眼泪将掉未掉,四宗宗主剑气将出未出之际,四宗宗主身侧的道人终于开口了。

他三四十岁模样,青衣道袍,面如冠玉,朗眉星目,长髯飘飘,既有修道之人的端庄出尘,也有可亲可敬之态,宛如是个再好相处不过的和善长辈。

叶非折眼睫扬起,上下打量了一番道人的面貌。

在这种剑拔弩张、哭笑不得的时候,没人注意到叶非折的一番动作。

他认出了来人的身份

四方宗主唯一的师弟,池空明。

也是原著中利用四方宗主对他的信任,一手将四方宗主推到死地的人。

四方宗的老宗主,只收了两个徒弟。

前者性情淡漠,天资出众,是四方宗主。

后者八面玲珑,天资平庸,是池空明。

四方宗主未成为仙首时,师兄弟尚且和睦,池空明打理四方宗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面貌焕然;四方宗主则负责安心修炼练剑,做四方宗的底气所在。

然而这世上所有情深恭敬都抵不过名和利的侵蚀。

等四方宗主成为仙首,成为仙道中人眼中高山仰止的人存在时,一切便变了味。

池空明由一开始的不满,变成了令他寝食不安的妒恨。

凭什么他费尽心力操持四方宗事务,旁人夸的,旁人敬的却是四方宗主

凭什么是一样的师兄弟,旁人眼中只有四方宗主,提到他时还会分外不屑地来一句,说他幸亏是四方宗主师弟,才能仰仗着他师兄修到大乘

到最后,池空明不除四方宗主,自己道心难以圆融。

于是他设计了四方宗主,将其一手推上死路。

本来,以四方宗主的境界,如不是祸世那等上古凶煞,或是亲近之人暗算谋害,无论如何也不至于狼狈至此。

叶非折不管池空明有什么狗屁理由。

他只知道四方宗主给他的是全然的善意和信赖,为他可以不惜到魔宫来和千岁,和宿不平对峙。

哪怕他身世成谜,对四方宗主满口谎言。

最珍贵,也最难得。

如不是四方宗主,叶非折的路要比现在难走上百十倍。

他指尖用力捏住刀柄,浑然未觉用力到发白。

池空明既然有暗算四方宗宗主之心,那就必须死。

池空明不知自己的丑恶心思全暴露在叶非折面前,自顾自说道

“师兄爱徒之心,我自然能理解。”

你能理解个屁。

叶非折漠然想。

畜生怎么能理解人的感情

池空明一个丧心病狂到要杀害四方宗主的畜生,怎么配说自己理解四方宗主的感情

那是你池空明配理解的东西吗

“不过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先前我们隐匿不出时,这位大人和师兄弟子的谈话就熟悉非常。”

池空明这停顿可谓是停得意味深长,给足了众人脑补的空间。

直至众人面色各有变化时,他方才圆滑地打了个圆场“我没什么意思,只是师兄这个弟子收得古怪,来历身份一概不知,不免多提两句,切莫见怪,切莫见怪。”

“阿折”

千岁的眼泪,终于扑簌掉了下来。

他原就是集造化而生的美人,哭也哭得动人,最矛盾的是千岁一身未收的戾气还明明白白在那儿杵着,哪怕是哭,旁人也不敢对他起怜惜的心思

“你怎么能受这种委屈”

这回晋浮是彻底懵了。

他们四方宗的人跟瞎了一样,觉得叶非折在大人你手上收委屈也就算了。

大人您也觉得叶非折受了委屈

你们不想让叶非折受委屈可以放着让他来啊

千岁说“你们骂我魔道妖孽,我不与你们计较,你们怀疑阿折另有所图”

他盈盈欲泣看向叶非折“阿折,我们不受这份委屈,你和我留下来好不好他们既然怀疑你,那我把魔道所有能给你的全都给你。”

叶非折“”

他为上一任的魔尊暗暗发起愁。

好不容易辛辛苦苦打下的家业,结果落到千岁手上,被便宜送给一个替身来讨好替身。

当白月光当到上一任魔尊份上,也有够凄惨。

宿不平心情复杂,最后还是附和了一声“我没意见,魔道你想要,自然是你的。”

晋浮顶着千岁和宿不平两人威逼暗示的目光,也落泪了。

他什么时候也能受到和叶非折一样的委屈

心里再落泪,表情功夫也要做好。

晋浮一边抹泪,一边义正严辞声讨池空明道“不错,贵宗未免欺人太甚,圣尊和大人既然说话,我没意见,魔道自然该是姓叶的那位大人的。”

求求叶非折看在他今日说话的份上,恩仇一笔勾销,手下留情保住他最后一抹分魂。

越想自己未知的前途,晋浮眼泪落得越汹涌。

池空明“”

你们魔道怎么回事

莫非是看谁能哭,谁更厉害,谁地位更高吗

他头一回面对这样多的眼泪,甚至自乱了阵脚,都不知道该不该继续针对叶非折下去。

能不能别哭了

堂堂大乘,甚至大乘巅峰,哭起来是唯恐不丢人吗

别人是比谁的剑更快,谁的战力更高,你们是比谁更能哭吗

气氛尴尬地沉凝了一会儿,千岁终于收去眼泪,轻柔道“你既看不清阿折是怎样的人,那么你这双眼睛,也不必用了。”

他眼里犹带着泪,气势却换了另外一副气势。

不好

池空明好歹是个大乘,对祸福多少有几分未卜先知的敏锐程度,面色乍变,连连后退。

然而太晚了。

他双目间各自淌下一行鲜血,犹如泣血。

千岁收回手,不管四方宗主气得铁青的脸色,淡然弹了弹指尖的鲜血。

好像他刚刚不是顶着仙道仙首的悍然威压,出手废了池空明双目,而是如同摘一片叶子,折一朵花一样微不足道的小事。

在场的大乘,谁不是称霸一方,谁没有点移山填海的能耐

但也偏偏是他们,看不清千岁如何出手,如何避开四方宗主的剑,如何破池空明的护体灵力,最后直取他眼睛。

太快了,快到已经不是电光火石,连残影都不曾出现,千岁出手前站在那里,出手后就还是站在那里,如果不是池空明两道血泪淌下,也许众人不会察觉千岁动过。

“看到了吗”

楚佑阴神看完全程的好戏,分外满足,不慌不忙地问他

“魔道那位无名大人可以为叶非折废去池空明的眼睛,宿不平可以为叶非折拦住无名,四方宗主可以为叶非折在无名与宿不平面前强人。”

“你能做什么做他们手下死的无关紧要一个人吗”

它问得尖锐,也问得一针见血。

少年总以为自己有满怀热血,一腔满血,便能无畏无怖,有志竟成。

可热血可以流干,肝胆可以化土。

这天下,能颠倒乾坤的,说来说去都是力量权势,别无他物。

“你这次又想干什么”

楚佑听见自己的声音,不像自己的声音。

他看不见自己的眼眸似月光下,孤崖边冰山一角的海,藏了多少暗潮涌动。

“与我融合神魂。”

“然后,你才能和他们有一战之力。”

温水煮青蛙煮了那么多天,阴神终于露出了它真正的嘴脸。

楚佑冷静想。

他心里再冷静不过,所以他答应得也再坚定不过“好。”

明知是温水煮青蛙又如何明知是恶魔不怀好意抛出的橄榄枝又如何

叶非折在前,就算前面是悬崖深渊,刀山火海,他也一样得跳。

没那么多瞻前顾后。

另一边。

千岁和四方宗主之间的气氛崩到最紧,唯一的节点系在叶非折身上。

只消叶非折的一言一语,便能给此处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

“我和师父回去。”

楚佑那边萧家的事没处理,四方宗主那边池空明还在虎视眈眈,叶非折不可能坐视不理。

何况千岁和眼前魔宫对叶非折来说

叶非折鲜少有不愿意深究,不敢深究的人或物。

千岁算一个,魔宫算一个。

他心中有所知觉,这两者和他的联系,未必是替身那么简单。

更有所知觉,这两者一旦深究,便是万劫不复。

有时候宁愿装个糊涂。

千岁脑子里的弦绷断了。

止住他眼泪的弦也绷断了。

他低头看自己的手,似乎恨自己方才对池空明出手时,不够用力

“他们疑你,让你受那么大委屈,你还要跟他们回去”

“是我哪里做得不够好,哪里做得不够委曲求全”

“我不要你杀楚佑,不要你做什么,只要你和我在一起,你想要的,我都能给你拿来。”

“你是不是还是因为楚佑,所以想回的仙道”

叶非折“”

他发觉千岁的思路实在清奇。

什么仙道仙首,什么四宗大乘,统统不是他放在眼里,考虑的对象。

话题怎么扭,到最后都会扭到楚佑的身上。

千岁本来不想用那一招。

但他心知肚明,他除却那一招外,已经无路可退。

他可以杀四方宗主,可以强行将叶非折带走,但少不得要用到千岁忧剑意,叶非折不会不发现。

千岁闭了闭眼。

他再睁开眼时,手中长剑已架在楚佑脖颈上。

如今剑修泛滥,剑跟着剑修一起泛滥,众人见得多了,看哪把剑都觉得寻常。

再花里胡哨,也不过是三尺铁身,一截木鞘。

独独这一把不一样。

像是天上瑶池间一截清光如虹,也是地上山水连绵的精魄所在。

那把长剑与他契合得恍若双生。

那把长剑也曾经等同于叶非折半身,等同他的臂膀,熟悉得他不必第二眼,就能默出剑柄上篆花刻字

千岁忧。

两道声音同时而起,同时而落。

“叶非折,你是想要千岁忧,还是想要楚佑。”

“你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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