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日在战场上,他亲眼目睹了朱广马军的剽悍,虽见对方“无礼”,却也无可奈何,只得率骑兵紧紧跟在后头。
不一阵,斥丘县城在望。自朱广以下,都不由自主地放慢了速度。
为何?只因那县城周边,连营遍地,将个小小县城围得铁桶一般。无数的士卒出入其间,看来,袁术此番入冀,可谓倾巢而出。
这也更加印证了朱广此前的猜想,如果他打胜了,袁术另有说法。如果他战败,青州军必来抢地盘。别的不敢说,跟青州接壤的甘陵,渤海这几个郡,淳于琼休想染指。
纪灵追了上来,见朱广等人停住,面有得色。好似在说,接着跑啊,我看你能冲进城里去?
“袁使君正在城中迎候,朱将军,请。”
赵云立时色变,略一思索,将手中钢矟一招:“走!”
纪灵猛地将手中铁戈一横:“朱将军既来客访,哪有带兵进城的道理?”
赵云眉头一挑:“此乃我河北地界,谁是主?谁是客?”
纪灵无言以对,转向朱广道:“将军名震天下,纪某听闻将军技艺绝伦,勇冠三军,难道还怕我家主公暗害不成?”
岂料,朱广竟认真地一点头:“还真怕。”
纪灵一时错愕,没等他回过神来,朱广已爽朗地笑道:“我与袁使君是老相识了,故人相见,何必陈兵耀武?你等在城外等候,子龙,随我进城。”语毕,一催坐骑,昂然而入。
赵云冲手下部属使个眼色,立即跟了上去。两人纵马于连营之中,一个神采飞扬,一个镇定自若。
那营中将士,先是见他二人坐骑雄骏,复见马上骑士风采照人,都驻足观望。其中有从前附逆黄巾的士卒,总觉得朱广有些面熟,只是一时想不起来。
不一阵,进了县城。只见非但城上甲士林立,城里也随处可见挺枪挎刀的士卒往来巡弋。这一切,似乎在显示斥丘县已经被军事占领了。
朱广顾盼生姿,可走着走着却慢了下来,斥丘虽然离邺城不远,他却没有来过,这县衙走哪条道?
好在纪灵又撵了上来,挡在前头引导。
到了县署,守卫森严自不必说,尤其叫人意外的是,袁术居然不在大门口。
要知道,朱广如今官拜左将军,爵封邺侯,而袁术只是带本官刺史青州。他的本官是什么?杂号中郎将。
很明显,朱广官、爵、秩禄都比他高,按理说他纵使不亲自出城,也应该率幕下武在县署迎接。现在倒搞得像是朱广要去拜见他。
幸好,朱三将军也从来不是讲究这些虚礼的人,到了县署门口翻身下马,将战袍一摆,双手负于背后,大步而入。赵云紧随其后,一手按刀,一手执袍,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早把四周形势了然于胸。
跨进门槛,堂上已坐着数人。
那最上首,一人斜坐抱膝,面皮相对白净,两撇胡须顺溜,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嘴角一抹似有似无,让人难以捉摸的笑容,正看着朱广赵云二人入内。
朱广往堂中一站,负手而立,笑意吟吟道:“袁使君。”
袁术将手一放,算是坐端正了,也笑道:“子昂将军,多时不见,风采依旧啊。”
两人打着哈哈,真像是许久不见的老朋友,那堂上一众袁术的幕僚,多数没见过朱广,此时看到本尊,除惊异于对方的年轻以外,也为对方从容不迫的大将之风所感染。心说英雄出少年,果然不假。
寒暄毕,袁术当然不会请朱广上坐,下首第一已给他预留了位置,朱广也不挑,径直坐下。
方才落定,便听袁公路道:“对了,我还没有恭喜子昂将军,刚刚打了一个大胜仗。”
“说哪里话,若非使君成全,谁胜谁败还不一定呢。”朱广淡淡道。
这话让袁公路很受用,笑一声后,见对方背后一将一直按着刀,又观其身形魁伟,相貌堂堂,眉宇之间大有英气,遂问道:“将军敢进城,就不怕回不去?”
朱广一怔:“这话从何说起?难不成公路还会杀我?”
“为什么不会?”袁术冷声问道。此话一出,堂上有武官冷笑出声。
朱广扫了一眼,将腰间六尺百炼刀一解,往案上一放:“你问它。”
话音方落,袁术幕下几名武官几乎是同时欲起,却被主公制止。因为袁术太清楚朱广有几斤几两了,他们这帮豪门子弟哪怕有各种各样的理由来瞧不起朱广,但有一点,应该是没有异议的,那就是朱广着实剽悍过人。
这么说,要图朱广,你就不能让他近你的身,一进城就该动手。现在这堂上方圆不过三丈,你真要打他主意,他死不死不知道,反正你肯定先身首异处。
一阵诡异的沉默之后,袁术放声大笑,笑得直拍案:“子昂啊子昂,我若真要图你,前就不会下令按兵不动了。”
“正因如此,所以今天我敢轻骑来见。”
袁术听了,频频点头,当笑容收敛时,望了一眼幕下武,一抬下巴,都出去。青州武走后,朱广也示意赵云外出等候。
堂上就剩下他两个人,袁术抬手两击掌,不多时后头转出几名军士,端着酒肉菜蔬。
“我估计你连夜赶来,也顾不得吃饭,将就用些。”说罢,举盏致意。
一盏酒下肚,朱广道:“公路。”
听他呼自己的表字,袁术虽然觉得有些别扭,但毕竟人家是正经的将军,没直呼你名讳就不错了,遂低低地应了一声。
“其实你我之间用不着这样。”
袁术听了暗笑,怎么着,要跟我套近乎?我跟你关系有那么好么?
哪知,朱广却道:“你我打从第一次见面开始,你就看不上我,我也看不惯你。非但你我心知肚明,旁人也知道。今天我来,不是为了吃你这顿酒菜,咱明人不说暗话,开门见山。”
袁术不得不把酒盏放下,沉默片刻后道:“实在。子昂,现在淳于琼被你打垮了,另外我听说公孙瓒也没在你手里讨到便宜,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朱广看他一眼:“你不会以为我会告诉你实话?”
“为什么不?我不朝你下手,你就应该明白我的态度。”
朱广一换坐姿:“有一点我倒是很奇怪,足下与袁公乃手足兄弟,为何……”
不知道是不是“手足兄弟”四个字刺激了袁公路,他冷笑道:“袁绍不过是我家奴,谁跟他手足兄弟?”
这虽然有气话的嫌疑,但也不是全没道理。袁术是袁家嫡子,袁绍非但是庶出,而且他的母亲还是一个卑微的婢女。早年的袁绍在家里其实没什么地位,硬是靠着自己的才干和努力,才博得了长辈的信任和重视。
“纵使如此,使君也没有必要帮我一个外人?何况是一个你不怎么待见的外人。”
袁术似乎无意在这个问题上多说,从主位起身下来,跟朱广对坐了,貌似坦诚道:“子昂,这里没有旁人,咱们也不必拐弯抹角。你虽然出自边郡豪商之家,但我知道,你是想在这乱世中有所作为的。”
朱广没有否认。“你尚且如此,我堂堂袁氏子弟,难道要籍籍无名,碌碌无为?”朱广是又好气又好笑,什么叫你尚且如此,会不会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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