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凯风冲着写意点点头,示意可以让国师登场了,她倒是十分好奇,就带着那身诡异的装束,这位国师会怎样打动燃雪的心。
一阵清风,甚至夹杂着梅花与雪的味道,虽然跟初见时不同,凯风也在第一时间反应出这是谁的手,就算是神棍,成天装神弄鬼的也该很伤体格吧?恣意挥霍自己的才能,这也是活不久的预兆。
他自棚顶而,凯风甚至不知道他是早就埋伏在那里,还是刚刚借着幽静的风翩然而至。依旧是那样夸张又怪诞的装束,殿内烛火微暗,唯有他头上带着一片只属于他的月光,不显得他跋扈张扬,反而有清冷孤傲的感觉。他动,月光便随他动。
漂移的披风依旧闪着淡蓝色的光芒,他低着眼,白色的发丝轻轻舞动,冲着燃雪的方向,躬身,“臣无忧公子献上一曲。”
可笑,他第一次称臣居然越过了自己,直接向燃雪表忠心。后者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惊倒,尚无法从这身奇特的衣裳中艰难回神,又听得他人幸灾乐祸却又平静的说道,“曲名为《萱》。”
上佳白瓷,山水做景,杯口镶金,好好的一个圆形茶杯应声而落,落子无悔般决绝,与大理石地面发出激情四溢的碰撞,碎屑一地,茶染衣袍,心中鲜血如柱,却换来白发男子的轻巧一笑。国师,你是何人?燃雪手足无措的看着一地的狼藉,皇姨不曾说话,无人敢上前来收拾,怎么会呢?明明知道家宴上不能有任何意外,如今自己在这大好时间中碎了这样一个杯子,不说价值是否连城,单说这寓意也是不妙的。余光扫了扫已然坐的男子,他一双血红眸似是在牢牢的盯着自己,让燃雪心中微颤,为什么呢?怎么会有旁人知道这个曲子?知道便罢了,又如何会弹出?
果然是被夺了眼球吗?凯风站起身看着一脸平静的无忧,他盘膝坐在那里,一张放琴的桌案,角落里焚着香,正中摆着一把五弦琴,不过两句话而已,便让燃雪破了功,在这家宴上犯了错,还真是厉害,不知道是不是个空架子,徒有其表呢?“岁岁(碎碎)平安,原是好事,燃雪你且回座吧。”又冲着面的人道:“还不赶紧收拾了?国师的香若是燃尽了,便扫了他的好兴致了。”
五弦琴,极少。能弹五弦琴的人,更少。能弹出其中精妙的,凯风只见过两人,具已亡故。母皇宠爱阿心,更怜惜她年年为寒毒所苦,为转移她的目标,寻访天,求一位能奏五弦琴的人,教阿心弹琴。
那一把冰弦琴,是自己亲手所作,可惜是七弦,弦从来都不是简单的东西,尤其在这冶炼技术不发达的古代,越是弦少,越是要精准的控制粗细用料,音域越是狭窄,越是难以奏出美妙的音乐,返璞归真,着实不易。对于音域广的乐器,感情的不足可以被花哨的技巧掩盖,反而换来更多的赞叹,可对于简单的乐器来说,无须技巧,没有感情,便什么都没了。
当年母皇从国库深处,寻得一把五弦琴,备用弦聚在,那把琴陪伴她好些日子,后来便留在了燃雪处,可惜宫中并无人精通五弦琴,虽然技法相似,却有不同,这便是燃雪的一个心结。国师居然能打听的这般细致,在今日手捧五弦琴出来,难怪燃雪会失态。
萱,萱草,合欢蠲忿,萱草忘忧。这首《萱》是孟林诺走后,阿心亲自写成的,缠绵悱恻,哀转久绝,时而甜腻如蜜,时而悲伤如雨,时而和羞揽青梅,时而煮茶消热暑。曾记得,孟林诺尾七,京城人头攒动,却秩序井然,随她抱像行数里,随她揽琴抚曲,随她落诗百首,随她歌尽泪千行,那便是《萱》。
世上再无这样的悲壮与惨烈,两世为人,心之所系,只在一人,世人情深,不是前因,爱一个人,爱到唯有他在,才能确定自己活着的地步,只有她那样的痴人吧。
一曲《萱》名动京城,此后天音难觅,佳人难寻,如今被仓促提起,在场的人都微微变了脸色。家宴不全,不是有这种《萱》在,便全了的,只是先前的苦心伪装避而不谈,再也不能掩藏,好不容易推起来石块的堵住缺口的时候,它又沿着坡一去不返了。凯风不认为他可以弹出阿心那种感觉,阿心的曲中有毁天灭地的绝望跟伤心,而那种经历,并非所有人又会有。
至少,那个神棍不会。
“国师开始吧。”看打扫的宫人已然退,凯风才坐开口。
烛光又被傲娇的某人灭掉几只,凯风竟然有种置身电影院观影的感觉,他头顶一束柔和的月光,整个人身上的嗜血与张扬都消失无踪,连那双赤红如血的眸子也被温柔感伤的眼神注满。青烟袅袅,月朦胧鸟朦胧,明明临近初一,天空中该是看不到月亮的,偏偏有那么一缕月光只为此人流连。
他的指甲不再是黑红的颜色,代之以浅蓝色的竹纹,真是一个连细节都做的细致的要命的人,他在自己有限的范围内忍让,又不违背自己的原则,虽然矛盾,但效果却是奇异的好。
反观那把五弦琴,全无古琴的味道,却确确实实是人间难寻的仙家之物,琴弦闪着冰蓝色的光,琴体并非常见的木质,看起来像是多年积冰做成的,清澈半透明,却带着自己独有的纹路,分不清这个琴体本身是否也为了那冰蓝色做了贡献。凯风做过琴,虽不闻其声,单单看这架势,也不难猜想这是一把绝世好琴。
不由得高看国师一眼,他身上到底还有什么样的灵宝?为何这纯净空灵的琴放在这样一个妖异的人面前,居然奇葩的和谐无比?或者说,他将自己的性格深埋于嗜血的红色跟压抑的黑色之中,却在心中辟一隅之地,单单容纳自己的清冷绝世吗?国师,还真是一个让人看不透的人,明明有着致命的吸引,却不得不恭敬的疏远。
他嘴角噙着不明朗的笑,微微浸着苦涩,凯风在笑中品味出一丝不甚明朗的苍凉,仿佛看透了世事,经历了无数次生死,却掩不住心中的悸动,他是淡漠而压抑的,凯风心中划过这两个词,却又一阵苦笑,这样的神棍,活该寂寞,既然死要面子活受罪,自己又何苦同情人家呢?人家总是不领情的。
琴弦已调,他双手置于琴上,微微调整,连气息的吐纳都牵动着所有人的心。这便是《萱》啊,能让在场的所有人屏息以待,唯有《萱》。
如珠玉的般的旋律轻启,不过寥寥几音,凯风便知道他赢了。闭上眼品味前半部分的缠绵情意,却听得几声压抑不住的惊叹,虽为家宴,也算是国家级别的,这种场合,是不该有这样失礼的声音的,尤其,这种声音破坏了曲子本身的和谐。凯风轻皱着眉头,终究敌不过这此起彼伏的赞叹声,睁开了眼。
映入眼帘的,是一对通体雪白又透明的鹰,虽然知道这跟幻术或者灵术或者其他的神鬼之说脱不了什么关系,但如果是国师,一切又变得情有可原,他从来不曾掩饰什么,最多只是不解释而已。
鹰,一种奇异的生物,好像真的该属于女尊社会的图腾,雌鸟比雄鸟壮硕,倒真是跟这里的情景相同。鹰,是壮烈、坚忍又决绝的生物,它给人类的震撼不可言喻,这种跨越大陆跨越种族的触动,实在无法用言语表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