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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6章 小姑娘

沈桢早晨睡醒,男人已经不在床上,空荡荡的位置尚有一丝余温。

她走到浴室,洗手台的牙膏挤好,水温也调试到适中,镜框挂着一个湖蓝色的棉绒蝴蝶结。

陈崇州每天会准备她的头饰、首饰,长裙,一日一款,从不重复。

问他缘故,他笑了一声,“陈太太不是小姑娘吗”

她心里美滋滋,嘴却硬,“怀孕当妈了,还算小姑娘啊。”

“你六十岁也是我的小姑娘。”

沈桢蹑手蹑脚溜到厨房,鬼祟扒头。

男人穿着雪白的缎面衬衫,衣襟熨烫得没有半点褶痕,风姿俊雅,灼烈的阳光洒下,他高挺轮廓在深处,仿佛镀了一层暖融融的金光。

她微微恍惚。

记得查出怀孕那天,是一个下雨的黄昏。

陈崇州到妇幼医院接她,她坐上车,包里是检测报告。

“不舒服”

“宋黎看妇科。”沈桢从置物架拿出一罐牛奶,“拉投资顺利吗。”

“可以。”

妇幼医院前行所幼儿园,恰好放学的时间,陈崇州在街角减速。

成群结队的孩子从园里出来,为首的小男孩一身喜庆的运动服,奶声奶气,“手牵手不要掉队”

沈桢莫名好笑,示意他,“像动画片葫芦娃的火娃。”

陈崇州心思没在这,他望向栀子树下一个三四岁的小姑娘,扎一对羊角辫,粉嘟嘟的,一边哭一边嚎,“我妈妈又迟到她午睡经常睡过头。”

他眼底漾笑,“你二十年前也这样。”

沈桢喝了一口奶,若无其事问,“你喜欢女儿啊。”

陈崇州嗯了声。

她生气推搡,“不喜欢儿子”

交警在中间打手势变道,他专注调头,驶向西城区,“凑合。”

“陈家尽管没落,也显赫了半个世纪,权贵大户根深蒂固讲究传承,我以为你也一心要儿子呢。”

陈崇州仍旧没醒悟,“女儿更好。”

途经一处十字路口,男人猛地急刹,扳正她,面向自己,“你”

沈桢似笑非笑,“我干嘛啊。”

陈崇州目光定格在她腹部,喉结急促滚了滚,“我”

她拂开他手,扔出化验单,掌心撑住他膝盖,上半身前倾,勾着他脖子,“陈先生,你要当爸爸了。”

算日子,是他出狱那夜怀上的。

沈桢知道,他渴望一个完整没有杂质的家庭,如此简单的渴望,陈崇州煎熬了漫长的半生。

尔虞我诈,父子相残,一度剔掉了他的人伦情意,他的仁慈热血。

陈崇州险些放弃,从一个清明的佛,堕为罪恶的魔。

车开进金禧墅园,他抱着沈桢,在宽阔潮湿的柏油道飞奔,她举着伞,滂沱的风雨吞噬了笑声。

“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道旁的梧桐芭蕉蹭过他裤脚,溅起满身的水,他眼睛燃烧起一束光,星河万里,日月不及他明亮,“我有女儿了。”

他战栗着,雨水淌过额头和鼻梁,他声音愈发大,“我有女儿了。”

她捂住他唇,不许他再喊,偏偏同他作对,“你没女儿,你有儿子了。”

陈崇州紧绷到抽搐,脸埋在她胸口,钝哑得令人心疼,“是女儿。”

沈桢蓦地发笑,“老男人真固执。”

彼时,他卷起袖绾,在出锅的蛋羹上撒调味汁。

佣人在一旁打下手,“先生,太太爱吃甜咸味的。”

陈崇州越过糖罐,没碰,“孕妇少吃糖,别惯着她。”

“我可没惯着,每次太太不肯吃,耍小性子绝食,是先生服软,您惯着她呢。”

沈桢没忍住噗嗤,佣人扭头,发现她在门外,“太”

她比划噤声,笑得小狐狸般狡黠,佣人领会,一言不发走出厨房。

沈桢慢悠悠靠近他,“在外面杀伐果断的陈经理又在洗手作羹汤啊。”

男人转过身,“陈太太又懒又馋又蛮横,喂不饱你,天天惹事。”

她踮起脚搂住他,嗅着他衬衣散发的柠檬清香,“你今天加班吗。”

陈崇州舀了一勺蛋羹喂到她嘴边,“尽量早回。”

沈桢撇开头,“你们这些狗男人,打着加班的幌子为非作歹,流连花丛。”

他不禁闷笑,“我又招你了”

“反正你不按时回家,我就回娘家,回去住一年半载,儿子随我姓。”她扭头,大摇大摆出去。

陈崇州解了围裙,“讲理吗。”

“不讲啊。”她理直气壮,“我是理。”

他揽住她腰,无奈妥协,“我一定早回,你老实在家等,行么。”

沈桢喟叹,吐一个字,点一下他胸膛,“陈经理不要勉强。”

陈崇州打量她这副德行,彻底笑出声,“不勉强,是心甘情愿。”

用完早餐,沈桢站在二楼露台,凝视他的车驶离小区。

旋即,打通廖坤的电话,她开门见山,“倪影的病情恶化了吗。”

廖坤惊讶,“他告诉你了”

“他接电话都不忘躲着我,哪会告诉我呢。”

廖坤更惊讶了,“你猜的”

“倪影之外,没有其他人,会让陈崇州这么怕我知晓。”

他慌了神,“狍妹,怪我多事,陈二根本没打算探望倪影,你老公对你是身心不侍二女”

“我没怪他,也没怪你。”沈桢拨弄着葱油油的芦荟叶,“倪影也算罪有应得,我又何必与病入膏肓的女人计较一时片刻呢。陈崇州见了她,旧情和恩怨了结,她以后是死是活,他都安宁了。倘若我阻拦他,不准他见,倪影死后,他总有一个心结解不开。我并不介意他最后的告别,可我介意他心存愧疚与遗憾。权衡利弊,他去一趟是最好的结果。”

廖坤盯着挂断的屏幕,感慨沈桢抱得美男归,绝不是完全凭运气。

这姑娘,识大体,明事理,感情也通透。

最关键在得到所求之后,懂得给男人留体面。

郑野眼光那么挑剔,陈崇州和易名的历任女伴,他从头到尾一通批判,“这妞儿啊,不咋地。”

“丽都俱乐部的模特啊,太茶了,62年的碧螺春。”

“那女孩啊,纯粹是倪影2号,绿帽子戴到你发晕。”

唯独沈桢,他嘴下留情了。

没贬过。

在女人堆声色犬马的风流浪子,审视女人的本色,眼力是真毒。

陈渊中午在东疆码头对岸的港湾餐厅应酬荣盛集团的赵志斌。

赵志斌月初才吞并了长实集团,背后出谋划策的军师正是陈渊,他非常了解长实的经营结构,以及梁泽文的弱点。

梁泽文身边那个掌控他全部机密的致命女人,是陈崇州入狱前安排的间谍。

他服刑四个月时,让沈桢介绍给陈渊,击溃了长实集团的财务和市场防线,梁泽文气急攻心,但陈崇州布局环环相扣,几乎没有漏洞可钻,他回天乏术,眼睁睁自己的帝国一夕轰塌,沦为赵志斌的口中餐。

如此丰厚的恩惠,使陈渊收服了赵志斌,赵志斌在内地证监会颇有人脉,有助于香港总部的子公司上市。

长实集团是陈崇州留给自己的一座金山,如今物是人非,早已不需要。

陈渊却也未想过,他在这关头,帮自己一把。

赵志斌斟了一杯酒,“陈董,子公司在内地挂牌上市,享有的政府扶持很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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