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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贝她曾走丢(一)~(三)

“世界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事情,吃亏是福, 福是吃亏。”这句话对于南街坊的老邻居们来说, 可以说是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概因为说这话的那裴闹春, 三天两头就要念叨这么一次。

可老话说得好,越是念叨什么, 便越缺什么, 在裴闹春身上, 正是如此。

说到这位老好人,大家便也会忍不住摇摇头, 只感慨着,好人不一定有好命, 有时候这命运啊,就是这么悬, 怎么就让老裴摊上这么多事情了呢?

不过就在今天, 老邻居们又开始换了口风,每回说到老裴便立刻闭上了嘴, 面面相觑的,脸色很是微妙, 只是指了指他家的门,又是摇头又是点头的,最后重重叹一口气,转身离开。

若是有人追问发生了什么,他们便会招呼人过来, 压低了声音,窃窃私语般地说道:“你听说没?老裴家的小幸回老家去了。”

“回老家?老裴不是没老家吗?”

“就是啊!”说话的人便会一拍大腿,声音里带着怜悯和几分复杂,“他说孩子是回老家,去哪了谁知道呢?不过你也知道,养这么个孩子,可不容易,他这又当爹又当妈的,尽力了!”

“可是,可也不能……”

“唉,你不懂,就算现在撑下去,再过个十年又会好吗?孩子没准都要怨他们的,你说说,如果他们当初听劝,没准现在再生一个,日子都好过咯。”

“也是,说得也对,只是我记得那孩子眼睛水灵灵的,人又乖,叫人还甜,可惜了,真的可惜了。”

一句一句的叹息层层叠在一起,原本顺风顺水的人生,总会突然发生点什么意外,叫人措手不及,无力接受,而旁观的人,大多也做不到感同身受,只能带着感慨,给一句可惜便也不能做上什么了。

而在这个时候,身为别人话里主人公的裴闹春,正在全速狂奔,他额头的汗密密地往下流,身上的衣服也因着这汗湿紧紧地贴着身体,可此刻他顾忌不上思考这么多,只想要再快一点,再快一点就好。

……

黑暗空间,就和裴闹春的家一样,他恍若回家般觉得舒适,上个世界的度假生涯,可谓是享受到了极点,24小时的全贴身服务,绝不会出现的荒,各式上供特产美味应有尽有,还有儿子的殷切伺候陪伴,直到走的那刻,他的脸上都带着笑意。

不过这一回,却像是不太一样似的,裴闹春看着眼前的灵魂,耳畔边传来的,是清晰的009的声音,他的机械声音,此刻都带上了几分严肃凝重,在这瞬间,他的世界里似乎只剩下009的声音。

“考生裴闹春,请做好准备,即将进入最终考核。”

最终考核?裴闹春有几分惊诧,这就到最后考核了吗?他忽然回忆起之前经历的考核世界,记忆在脑海中穿梭,恍惚之间他忽然反应过来,轻描淡写的一句“第三十个世界考核完成”,其实意味着,他已经经历过三十个不同的裴闹春的人生。

“请宿主做好准备,接收最终任务。”009的机械声音依旧,连给人怀旧的机会都不给。

“好。”裴闹春颔首,而后面朝那中年男人灵魂,做好了心理准备后,决心接收最后一个世界的考核。

正站在他眼前的这个中年男人,穿着的衣服挺简单,甚至有几分破旧,头发略有些凌乱,他神情慌乱,羞愧得抬不起头,良久之后才直视着裴闹春,开始说他一生之中发生的故事。

这一次,裴闹春要进入的,同样是本现代言情,的名字叫做《何醉良辰》,讲述的是男主何礼轩同女主林良良两人自高中时相识,经历了一番兜兜转转,才在最后走到一起的故事。

而原身的女儿党小幸,则是故事中,让女主对男主产生感情的推动器,也是男主的初恋兼心中的那一抹白月光,在故事里只是镶边配角,一言代过,却起到了重要作用的她,在作者的番外里,才向众人展现了故事背后的故事。

党小幸是个有点特殊的孩子,她不知是天生还是后天的少了一个左手掌,因着这个原因,在小时候便被父母遗弃在S城警局的门口,当年还没有什么DNA入库,也不像后头遍地监控,天眼发达,也正因这个原因,时常有人趁着夜晚,将孩子丢在福利院或者是警局的门口,便不管不顾,党小幸也不过其中一例罢了。

被公安局发现的党小幸,许是因为受了刺激,又或者是别的原因,总之在局里不愿说话,只说自己什么都不记得了,不记得在哪里长大,也不记得爸妈长什么样子了,她只记得她的名字叫做小幸,警方贴了布告,没有找到,最后也没法子,只能将她送到了福利院中,替她落了户口在院里,从此便叫做党小幸。

福利院里的孩子数量并不少,每年也有不少爱心人士到此关怀,其中甚至有不少不孕不育的夫妇、或是因着其他原因想□□的人到此想要收养儿童;只是说来有些难堪,那些家里没孩子,或者是想要带个孩子回去当自家孩子养的,优先选的,是那些健全的儿童,像是党小幸这样身有残缺的,或是更严重不能自理的,完全不在考虑范围之内。

虽然她自小长得漂亮可爱,可几乎每一回,若有人来,都会拉着她的手,细细地看上半天,而后在看到她那缺少的右手掌时,摇着头说上这么句可惜,而后便不再出现,她便和其他一些孩子,成了这院里的钉子户,一天一天的长大。

幸运又不幸的是,党小幸的身体条件,不至于她要去上什么特殊学校,她得以和普通人一样就学,可同时呢,也因为她的特殊,在小时候,受到了不少对她而言有些冒犯的好奇甚至欺负,她便渐渐地学会了沉默,只要让自己变得没有存在感,一切都会好的。

党小幸很争气,她考得很好,一路上的重点初中、重点高中,学校里也在意识到她的成绩后很照顾她,她上了高中后直接进了重点班,和男主何礼轩成了同桌。

高中时候的党小幸,就已经出落得极其好看,一进学校,便有了班花、甚至是默认校花的称呼,她虽然不爱说话,可要是有人寻她帮助从不拒绝,还考得一骑绝尘,若不是少了的那只手掌剩下的光秃秃的手,要人看了有点害怕,往她抽屉悄悄递情书的人,没准都要出现好几个。

男主何礼轩渐渐地对党小幸产生了感情,他知晓高中时期要好好读书,没有表白,只是总是很仔细地照顾着小幸,少年人的感情,总很浪漫,他想着,如果小幸比别人少一只手,那他就来当那只手好了,也正因为他对党小幸的这份礼貌尊重,让女主林良良芳心暗许,她渐渐地喜欢上了这个对待别人一视同仁,不像有班上有些说起党小幸就带着歧视、同情的男孩。

高考结束,女主的暗恋梦便碎了,考了全市第一、第二的党小幸和何礼轩,在成绩出来后走到了一起,并一起填报了首都的学校,成绩差他们挺多的林良良哭了一场,也选了个首都的学校,一起去了。

大学四年,何礼轩同党小幸如神仙眷侣,他们是学霸情侣,眼中也只有彼此,如果非要挑刺,大家只会说党小幸少了个手,而后耸耸肩道,只说党小幸虽然没了一只手,可比有手的人要厉害多了。

不过人总是要面对社会、面对现实的,党小幸不愿再花福利院的钱,她打算毕业先找工作,过后再考虑读在职的研究生或博士,而何礼轩则在父母的安排下准备继续深造,毕了业后的党小幸在就业上到处面壁,当年少了一只手,就为她的专业选择设了不少门槛,更别说到就业,所幸她足够优秀,还是为自己找到了一份工作。

何礼轩带着党小幸回了家,他打算趁着假期,先和女友领个证,在他有些单纯的想法里,他的女友善良、优秀又有能力,父母又有什么可反对的呢?可他完全没注意到,他通情达理的父母,在和他通电话时不够自然的口气。

他们回到老家后,父母自是客气对待,何礼轩被支使出来买了东西,而这时候,谈话才正式开始。

里,对这段对话描述得挺详细——

门关闭的声音一响,何妈妈刚刚的笑脸便不见了,全变成了忧愁,她看着党小幸,愧疚不已,可该说的话还是得说:“小幸,我也不和你拐弯抹角了,我实话告诉你,你和礼轩的婚事,我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坐在对面的党小幸低着头,看着桌面,她早有预料,之前生起的那些期待,一点点地消失无踪。

“可能我说这话有些重了,我知道你是个非常好,也非常上进的女孩,可是婚姻是一辈子的事情,就我而言,我真的接受不了你这么一个媳妇。”何妈妈没直说,党小幸猜到了这藏着的应该是残疾两个字,“我问过医生了,他告诉我,这种情况有可能会遗传,也有可能不会,现在这方面的研究不算太多,没人能打包票,我也不想拿未来的孙子孙女赌。”

“再加上我们在这,亲戚也很多,你也知道,礼轩是我们这一代最优秀的孩子,我们当父母的,没希望他怎么有成就,就希望他能找个普通家庭的普通女孩,过上和和美美的一辈子。”何妈妈是读过书的,她心里想的很多,可却说不出来。

一直在旁边抽着烟的何爸爸忍不住也开了口,他很久没抽烟了:“小幸,我和你何阿姨都是一样的想法,再者就是,你的这个家庭情况,对于我们来说,也比较不好接受,我们都不知道怎么和别人介绍你。我和你何阿姨想过了,我们愿意认你做干女儿,以后咱们就当一家人,我们也能多多的照顾你。”

说完这些,夫妻俩均是同时低下头,没法再面对对面这个姑娘,他们哪里不知道说这种话戳人家心窝?可他们这地方小,亲朋好友就是爱说闲话,也会多问,党小幸残疾,已经是一大关,更别说她还是被亲生父母抛弃在福利院长大的,人家找个单亲家庭的对象都还要担心这心理有问题,更别说党小幸这情况了,他们知道自己过分,也知道当父母的应该顺其自然,可他们做父母的,总是要替孩子多多照看,党小幸少了一只手,以后照顾孩子、年纪大了,生活不也会多少有些障碍吗?总之,不行,他们真接受不了。

“我明白了。”党小幸只是这么回答,她在自己的生命中,学的最好的本领,便是接受,接受被抛弃、接受无人问津、接受歧视……这一回,她同样接受。

“你能不能别告诉礼轩?”何妈妈低着头,小声道,他们都觉得自己有些过头了。

“您放心,我会处理的,我会和礼轩和平分手的。”党小幸答应了,她没有怨恨,甚至有点羡慕,她不愿意让何礼轩的父母伤心,有爱自己,为自己什么都愿意做的父母,多让人羡慕啊。

淡定离开的党小幸最后不知是用了什么方法和何礼轩分了手,分手之后,深受情伤的何礼轩便出了国,他就像换了个人一样,等到回国之后,何礼轩遇到了已经工作的女主林良良,的剧情,便也是从这里开始,他们由于当年的同学情谊,开始了联系,并渐渐走到了一起。

当然,其中也免不了党小幸的存在,林良良和所有女生一样,都对前女友这三个字,抱着高度的敏感,她甚至在决定追求何礼轩前,私下打听了许多党小幸的事情,她听说党小幸不知为何,到了南方的一座城市去工作,和大部分同学都断了联系;她又听说党小幸一直单身,没有接受任何人的追求,在社交网络上只自称是不婚不育主义者,她又听说,党小幸似乎一直没存下钱,始终租着个小房子……

即使在和何礼轩在一起后,林良良甚至单方面吃醋的闹过,当然,何礼轩自是马上表明心意,他告诉林良良,党小幸已经是过去式了,他只会朝前、朝着未来看,他这才告诉林良良,当年他和党小幸分手,是因为对方劈腿了他们共同认识的师兄,受了轻伤后,他才决定的出国留学,这几年已经足够他疗伤,现在对他来说,从前的事情,也终究是从前的事情了。

林良良虽然觉得党小幸不是这样的人,可也没有再说什么,两人在一起共建爱巢,一天天地越来越甜蜜,也终于决定结婚,婚礼分成了两场,一场在首都,一场在老家,他们给所有的高中同学发了请帖,除了党小幸,总之,婚礼很盛大,新郎和新娘格外甜蜜,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是高中同学群中的讨论话题。

故事的最后,王子和公主幸福的生活在了一起,只是偶尔公主会忍不住地想,到底当年,另一个公主,是不是真的不想和王子在一起?过度的好奇心会杀死猫,公主没有追问,紧紧地抱住了自己的幸福。

而林良良好奇的一切,在原身的记忆里都有答案。

原身和妻子都是县城里的普通人家,他在南街坊那,有套拆迁分下的房子和店面,只是当年父母的老房子不大,拆了分的面积也很小,他便把这改成了一套小小的修车铺,负责帮往来的学生、上班族修个自行车或摩托车,只是因为周边没有学校和写字楼,赚得不算太多,不过也够养活两口子。

原本按着这样发展下去,两口子的生活应该是无忧无虑的,顶天是在未来某一天,因着孩子的叛逆,烦恼一段时间。

可谁能想到,那些年什么产前检查不够完善,原身和妻子所在县城也有几分落后,他们没有相关的意识,直到孩子出生才发现,他们的女儿少了左手掌,还有先天的心肺功能不太齐全。

单单为了给女儿治这些基础病,夫妻俩的存款就用得七七八八了,更别说迎来的些许闲言碎语,妻子压力大,提了好几次,只说把女儿送别人养了,到时候夫妻可以再生一个,原身犹豫了很久,还是没同意,他那时想得挺简单,女儿只是少了个手掌,不至于不能自理,日子总是能过下去的。

没有预估到未来艰辛的原身,在女儿的成长过程中吃了不少苦头,在外人看来,也许认为只是少个手掌没什么大不了的,可在实际生活中,确实造成了不少隐患,不说别的,就说孩子要学的爬,女儿就比别人更要吃力一些,换衣服、扎头发之类的事情,更是免不了别人帮忙,就说吃饭,还控制不了力气的她,只要没有人看着,稍微用力,便会直接将饭碗掀翻。

原身的妻子终于受不了了,她看着女儿受苦,想到女儿未来会吃的苦头,心里几近崩溃,她告诉丈夫,她没有办法面对未来有一天,女儿会质问她,为什么要生下女儿。妻子也和原身坦诚,她是个普通人,她想要完整的家庭,想要个和别人一样的正常小孩,她真的支撑不下去了。

在裴小幸两岁那年,夫妻俩离了婚,妻子搬离了这座城市,后头原身没再见过对方。

而后一个人照顾女儿的原身,更是感受到了压力,他带着女儿想找个幼儿园,当地的学校都不接受,对方倒不是歧视,只是说怕学校里的其他家长会有意见,又说他们的老师没接受过这方面的培训,可能照顾不好孩子。

裴小幸也时常哭着回来,渐渐长大的她,意识到了自己和别人的不一样,现在还没什么是非观念的孩子,说起话来最是伤人,他们指着裴小幸问,她为什么少了个手,还说她少个手,没法和他们一起玩游戏,裴小幸便这么成为了唯一一个落单的女孩。

人在压力之下,总是会失控的,妻子离开自己,经济压力又大,再加上女儿加上的最后一把稻草,原身终于在一个夜里,决定将女儿偷偷抛弃,他借了车,连夜将女儿送到了省会公安局的门口,丢下孩子就跑。

原身以为,他会变得轻松的,可是并没有,他就这么日复一日地过着日子,没有再找妻子,也没有再生,原身无师自通了自我欺骗的技巧,他告诉自己,福利院多好,还有人能照顾女儿,他反正一事无成,也赚不到几个钱,女儿跟着他,也不会好到哪里去的。

后头,他攒钱买了辆三手车,每隔一段时间,就偷偷地开车到福利院门口看着那大门,他是不敢进去的,他怕自己被女儿认出来,抛弃了自己孩子的他,已经面对不了女儿了,他听说福利院可以捐款捐衣服,每攒到一点钱,便匿名寄信到福利院里,期盼这些,也能或多或少的分到女儿的头上,只是他没用,赚的钱一直很少。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原身也慢慢地老了,他在心里算着女儿的年纪,猜想着女儿会不会有一天成家、会不会已经生了自己的孩子,那孩子是不是和女儿一样可爱?原身许是多年来郁结于心,或是自己始终吃苦,没有保养身体,年纪不算大的时候,生命便走到了终结,而这些寄予了他无限期盼的幻想,也在他死后破碎了。

他死后,化作了一抹游魂,来到了女儿身边,原身一眼认出了女儿,看着她长成了个大姑娘,他的心中不知有多么欣慰,可渐渐地他越来越觉得不对。

他发现当时已经算是个高薪人士的女儿,一直待在那个小租房里,明明收入匪浅,可日子过始终简朴,当然很快这也找到了答案,原来女儿一直在给福利院捐款,只要发了薪水,她保留下生活基础所需后,便全部汇款到福利院的账户。

原身发觉,女儿始终没有和任何男生接触,总是形单影只,这也在一个电话中得到了解答,那天下午,他听见女儿回家,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僵硬。

“学长……我知道他要结婚了。”

这个他是谁?

“没事的,是我要谢谢你,谢谢你配合我演那一场戏,没有误会,怎么会有误会呢?”党小幸靠在窗户边上,看着下头的车水马龙,“我都能理解的,我和别人不太一样,我能理解何叔叔和何阿姨,他们现在很好,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说了。”

原身一点点的拼凑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他这才知道,在他不知道的时光里,女儿和别的女孩一样找了个好男孩恋爱了,可是因为她被人抛弃、福利院长大的出身,还有少了的一只手掌,这段感情,被她强行地画上了句号。

而这一切的来源,不正是因为他吗?原身的愧疚,已经改变不了任何的东西,他隔着空气轻轻地想要拍拍女儿的头,却完全触碰不到,是了,他死了,而且他这个不负责任的父亲,早就该从女儿的人生中彻底删除了。

在何礼轩结婚的那个夜晚,党小幸喝醉了,她醉醺醺地回到家,蹲在墙角,脸红红的,却没有掉眼泪。

她分明是看不到这灵魂的,可也许是碰巧吧,她正对着原身担忧的目光开了口。

“你们,为什么要把我带到这个世界呢?我活得真的,非常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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